“你既然来跟我说余子期有成为猎妖使的可能。
那他的行卷你应该看过了，说说。”
韦杰确认女孩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后，这才转身继续看面前挂着的动态地图。
“照你们的说法，很干净，非常干净。”
韩雯翻看着点簿忙碌之后给自己的总结：
“余子期的父母在十几年前外出时，被山匪所截杀。
他和他大哥被寄养在一个伤残老兵家里，也是自此打熬武艺。
在成年后，余子期大哥顶替了老兵的位置，参了军，而余子期则在成都城扎下根。
老兵找了昔日袍泽的关系，让余子期加入了巡检司，成为了一名夜巡。
因为年纪轻，身手好，平时也愿意帮同僚顶班啥的，人缘很不错。
就这样过了两年多，余子期大哥战死在边关。
余子期得了荫补，就这样成为了巡检司一名巡检。
他这些年做事称得上尽心尽责。
我让人查问了余子期街坊邻居和相熟的人，没听说他有欺男霸女的行径。
反正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啦，不说是混日子的，但也差不了多少。”
“那个收养他们的老兵呢？”
“死了，几年前因为伤残病症爆发，加上年纪偏大，很快就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余子期前前后后在老兵身上花了很多钱，甚至还举债。
也是因为这样，他本来谈好的良家也因此告吹，没有成亲。
所以，直到现在还是无亲无故的一个人，不过即使这样，他也谨守本分，没鱼肉乡里。”
韩雯忍不住露出古怪的神色：
“说实话，我在猎妖司也算看了不少人的行卷了。
但像余子期这样性格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本分的有点不像是武人。”
“背景干净，做事利落，知恩图报，恪守底线。”
韦杰嘴里咀嚼着这些词，眼睛里有深沉的光闪过。
说实话，韦杰其实并不相信成都城里的所有衙门，这其中甚至也包括巡检司。
一座容纳百万人的城市，本地衙门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实在是太过复杂。
他们早就形成了独属的利益集团，牵一发而动全身。
冒冒然动这些人的利益，很容易让他们同仇敌忾。
虽然猎妖司的名头可以压服这些人，猎妖使的武力也不怕他们暗中搞小动作。
但想让他们真正的俯首听命，韦杰不认为有这个可能。
这也是他和韩雯只带着标准猎杀配置的人手，悄然来到成都城追索妖鬼作乱案的原因。
他只是单纯来猎杀妖鬼的，不是来肃清史治的。
但现在余子期高调做事。
又是闯城防司强拿账目，又是清扫城区盘踞的帮派的。
已经算是搅乱了成都城这滩死水，再想低调已经没什么意义，那不如快刀斩乱麻。
“既然已经拿到线索，也把本地衙门得罪了，那身为巡检的余子期对我们来说的确没有作用。
他既然背景干净，做事也得力，那就看看他有没有成为猎妖使这个命吧。”
韦杰思索了一下，然后果断的说道。
最近这些年金贼蠢蠢欲动。
大宋猎妖司里很多人手，都被朝廷调集到北方，作为边境军队的眼睛和利刃。
再加上境内叛逃的猎妖使联合妖鬼在各地盘踞搞事，猎妖司的人手越加捉襟见肘。
此时遇见一个有成为猎妖使的苗子，底子又干净，那怎么都要尝试一下。
成了，他们蜀地猎妖司再添一个新血，不成，无非就死一个没什么根脚的巡检而已。
余子期的作用已经发挥出来了，死活不重要。
“既然你也同意他尝试驾驭妖鬼，那为什么刚刚还……。”
女孩撇撇嘴。
“我是从实际考虑出发，而你只是单纯的想看热闹而已。”
“那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让他去赌命。”
韩雯摊了摊手。
“如果我能做主的话，我不会让他赌命，而是让他安全的前往猎妖司。
在秘仪的辅助下进行驾驭妖鬼。
这样尝试即使失败也没什么，但遗憾的是，我做不了主。”
韦杰平淡的说道：
“我不愿意拿价值衡量别人的生命，就好像我也不愿意拿赵玄他们做饵一样。
但现实很残酷，在现在的局面下，赵玄他们的价值只在做饵。
而余子期的价值，同样不值得猎妖司为他进行一次珍贵的护持仪式，所以，他只能赌命。”
“啧，相比于担心我会叛变，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韦老头。
你这样的想法，可比我危险多了。”
“我会时刻自醒的，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是死在你的手里。”
韦杰不理会韩雯语气里的讥讽，认真的说道。
“那驾驭妖鬼这事，需要跟余子期说么？”
韩雯看着韦杰消瘦挺拔的背影，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
语气莫名的变温和许多。
“不，无知者无畏，让他糊涂着尝试驾驭妖鬼吧，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即使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不知不觉的感到恐惧。
有时候只是刹那间的畏惧，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韦杰摇摇头说道。
“这就是你的怜悯么，真讽刺啊。”
“你说是就是吧。”
韦杰温和地笑道。
“那就这样，你来处理余子期驾驭妖鬼的事，同时负责和成都城本地衙门打交道。
我来把这些王八蛋一个个揪出来，然后拿他们的脑袋筑京观。”
韩雯将腿从桌面上放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青涩但美好的曲线展露无余。
“不用我和你一起去么？”
“算了吧，老胳膊老腿的，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由我们年轻人来比较好。
你就负责给我擦屁股就行，要是我来和那些人打交道，我怕忍不住给他们全切了。”
女孩的声音里满是嚣烈的杀意。
余子期拿回来的东西，她也看过，怎么说呢，用四个字来形容，罄竹难书！
这次韦杰没有再出言提醒，他抬起右手，红色的丝线勾勒交织。
很快，便有一份资料摆放到韩雯面前。
见微知著，管中窥豹。
韦杰最擅长的便是从蛛丝马迹和错综复杂的信息中梳理脉络。
余子期从城西暗巷帮派里拿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他提取出足够有用的信息了。
现在要做的，便是一一验证这些信息，找到幕后之人和他的手下。
然后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走了，老头。”
韩雯一把抓起漂浮过来的红色案卷，推门而出。
“折羽。”
看着回头的女孩，韦杰认真的说道：“杀干净点。”
事已至此，既然已经没办法当做看不见。
那就把事情做狠点，让成都城多一段消停的时间。
清扫屋子这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清扫的干干净净，这样才看的顺眼，才能维持的更久。
“放心，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阴阳两隔。”
走廊里传来渐行渐远的话语，隐约夹杂着锋刃彼此撕磨的余音：
“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
……。
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记忆里熟悉的灰黑天花板。
而是摆着一张死人脸的陌生中年男子。
“恢复的不错，没有留下什么后患。”
男子食指大拇指前伸，捻起余子期上下眼皮，端详了一会，才说道。
陌生中年男子身上带着一股常年接触药材才会散发的气息。
这也是余子期在苏醒之后，面对他伸过来右手没有动弹的原因。
空气中飘散着说不上难闻，但也绝不好闻的药物味道，带点说不上来的腥臭。
余子期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浸泡的药桶外。
房间周围还摆放着好几个浴桶，几个汉子和他一样，昏睡在桶内。
几个仆役打扮的人，穿梭在房间里，似乎是在照顾他们。
余子期试图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但记忆却停留在夜晚的那场血腥厮杀中。
“我昏睡了多久？”
余子期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问道。
“一天两夜。”
陌生男子坐回椅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
“没有，不知道，不清楚。”
余子期刚想再说什么，却被陌生男子干脆打断。
“我只负责治疗你，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清楚。
既然现在你已经醒了，那么穿衣离开吧，不要耽误我做事。”
陌生男子指了指旁边竹架上挂着的衣物，语气里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昏迷之前深入灵魂的头痛已经消失不见。
因为快速上弦而被割伤的双手也恢复如初。
最最重要的是，他昏迷了足足一天两夜，此时却不感到饥饿。
余子期很想了解一下这神奇的药效是怎么来的。
但看到男子冷漠的神色，他也只能明智的打消这个念头，老老实实的起身穿衣离开。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妖鬼大宋太过危险，为了完成回归任务。
自己保不准还会受伤，然后落在对方手里。
这时候，医生对患者印象的好坏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余子期推门出去，铺天盖地的阳光打在脸上，让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余巡检，你没事吧？”
一出门，倚靠在门口的吴勇就直起身子，他先是往房间里快速扫了一眼，然后才冲余子期说道。
“嗯，赵玄他们人呢？”
余子期问道。
他记得很清楚，那次夜战，真正的主力还是赵玄和他麾下的武神卒。
自己都这么惨，没理由他们没事。
“受伤的基本都在里面了。
自从你们被接应回来，司典大人就让我们轮流守在这里，直到你醒来。”
吴勇视线越过余子期，小声说道。
余子期隐晦的瞥了一眼背后关上的房门。
率先往前走，两人远离了病房。
“除了让你们等我，司典大人有没有别的吩咐？”
直到这时，余子期才问道。
他先是带着巡检司里的夜巡冲击城防司，蛮横拿走了账目。
然后又越过刘承禄，直接向猎妖使要人手，横扫暗巷中的走私买卖。
如今两天过去。
成都府内和走私生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人物们，怎么都该做出应对了。
他是横行无忌的爽了，刘司典大人这边就得顶住压力。
“没有。”
吴勇摇摇头。
余子期又问了些别的，但也没在吴勇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是听说他昏迷的这两天，赵玄他们带着武神卒抓了不少人，都被关押在司内大牢里。
至于具体都是什么人，猎妖司的人看的很严，吴勇也不清楚。
余子期没再多问，相比于半吊子的自己，猎妖使才是捕杀妖鬼的专业户。
他已经给两位猎妖使打开缺口，剩下的事情就该猎妖使接手了。
不过。
话虽如此，余子期还是让人通报，想要面见猎妖使。
他自己身上可还背着回归任务呢。
要是任务没完成，猎妖使就把祸患除掉。
那他就麻爪了，说不得要在这个鬼地方待一辈子。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余子期看终极任务的提示，这次妖鬼做乱案显然不简单。
但万一呢？
不过通报之后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他安心休息，韦杰猎妖使对他另有安排。
之后的几天，余子期过的非常轻松。
因为他被猎妖使钦点办案，原本的差事已经被司里其他人接手。
只要猎妖使不找他，余子期就是一个自由人。
不过就是只能在巡检司里活动，连家都不能回。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猎妖使就会用到他。
天色将晚，余子期坐在厢房的床上，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挂坠。
这挂坠指甲盖大小，五色金属铸就，形制如两只游鱼首尾咬合。
【玄鱼护身坠】
类别：饰品。
品质：精良。
效果一：形成一道玄鱼神罡，冷却时间二十四小时。
效果二：增加行走最大精力上限。
这玄鱼护身坠是今天下午，赵玄让人给他送过来的，一起带来的还有价值五百两的交子。
虽然送东西的人没有明说，可余子期感觉的到，自己无聊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卖命钱一次一结算么，还真是个好老板啊。”
余子期嘴角噙着几丝笑意，将这所谓的玄鱼护身坠挂在脖子上。
玄鱼护身坠的效果一自不必说，防身利器。
至于效果二，余子期猜。
是因为那晚用弓弩辅助武神卒们戮杀鬼兵的事被猎妖使知道，这才将这东西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