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丽雅的一生，曾是平凡中的平凡，后来则是万人景仰的存在。
她无法理解魔术师蒂露，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但她体验过那种，将自身血肉骨骸转换成异物的痛楚。也完全可以想象，把十指锻炼到这种超越极限的程度，需要怎样的坚韧与努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凌翼的态度。
她开始不经意间，关注起这位怎么看都只是碌碌凡人的魔术师。
堪称独门绝技的光影戏法后，舞台被推上来一个恰好够一人蜷缩的水箱。
蒂露的助手开始在她身上缠上层层的束缚，加锁，捆绑，最后帮她蜷缩起身体，紧紧锁入透明的水柜。
帘幕被罩在水柜上，舞台背后的屏幕开始显示计时。
“居然都没有意思一下，请观众上去加锁吗？”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布丽雅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束缚衣与锁链太容易动手脚了。”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凌翼影响，已经对这位魔术师拉起了太高的期待。
真正要说的话，魔术师在道具上动手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却不想这已经有些过于严苛的抱怨，却引来了更加离奇的反驳。
“精心准备的骗局，怎可与浑水摸鱼的把戏相提并论？
真正的魔术师，是不会在表演中弄虚作假的。”凌翼指了指自己那双弧度诱人，仿佛永远不会睁开的眯眯眼：“相信我，她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身为一位天使，曾经最虔诚的眷者，布丽雅当然不会质疑自己的主人。但五分钟过去了，水柜还在微微晃动，并没有见到魔术师逃脱出来，她便又有些坐不住了：
“一般人类闭气的极限，不可能超过五分钟吧？这难道还不是为了效果故意取巧的做法？”
凌翼摇摇头，轻描淡写道：“事实上，我觉得她应该并没有想拖这么长时间。
最后一道扣住她手腕，本应最简单的密码手铐，她已经摆弄了两分钟了。”
“也就是说……这是舞台事故？魔术师要死了？！”
刚刚因为凌翼的莫名在意，搞得布丽雅也执着起魔术师的表演来着，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本职！
她原本就是要盯着可能出现的事故来着。却没想最危险的杂技安然无恙，反倒怎么看都本应最安全的魔术表演要出事。
心中一惊，布丽雅马上便要开口提醒凌翼。
却不想就在这时，水箱盖子突然弹起，魔术师蒂露从中站起身来，一手背后，一手压腹地朝着观众们鞠躬。
凌翼的笑容精彩起来，缓慢而有力地鼓掌。
只可惜无聊的等待太过漫长，大部分观众已经失去兴趣，场上的掌声稀稀落落。
“纯粹的魔术师，真正的魔术，”不顾周遭观众诧异的目光，凌翼赞叹道：“哪怕没能达成目的，这一次也值得了。”
布丽雅越发困惑：“在表演中出现这种差点把自己害死的失误，主人感觉很厉害吗？”
“我想……这大概并不是一个失误，”凌翼将食指顶在唇上，反折出惹人在意的角度：“你有没有发现，她始终把左手背在后面？
事实上，她到最后也没能打开手铐，所以使用了笨办法。”
“拇指脱臼术？”S的记忆中，有着详细的技法。
“不，她似乎并不懂那种技术，所以她干脆扭断了自己的拇指，从手铐中将手硬拔了出来，”凌翼摇摇一点正在鞠躬的魔术师：
“那副灿烂的笑脸，你完全看不出来吧？”
“这就是……真正的魔术吗？”布丽雅略有些错愕：“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做到这个份上？
那只手，运气不好的话，以后就再也不能表演了吧？
这种逃生表演不是都有保险机制吗？时间一到如果没能成功，就会被助手拉出来吧？”
凌翼不动声色，就只有脸孔微微偏向布丽雅，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手铐没出问题的话，她三分钟之内绝对可以逃出来。
你觉得，会有人把保险时间设在极限的五分钟后吗？”
布丽雅陡然一惊。
她这才注意到，魔术师背后的助手，一点也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而且他脸色并不好看。
突然间，布丽雅有些明白凌翼所说“真正的魔术师”是指什么了。
被改动过密码的手铐，放弃应急救援的助手……
名为蒂露的魔术师，不可能不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情况，但她仍旧在毫无破绽地完成自己的谢幕。
有惊无险后的欢笑，才是魔术师应该带给观众的东西。
想通这一点，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布丽雅强烈的预感，或许唯有集世界因果于一身之人，才会有如此惊艳而又反常的表现。
至于那“于绽放之时凋零”的分辨标准，难不成此人竟以凡人之身胜过命运？
刚这样想，整座帐篷中便是灯光一闪。
舞台正上方，一盏没有拧紧的探照灯悄然坠落。
所谓命运，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布丽雅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主人！她多半就是我们要找的因果结！”
她本以为凌翼闻言之后，会像当初拯救她时一样，瞬间冲过去在探照灯砸下之前将魔术师抢走。
甚至于更加夸张一些，停止时间将所有观众和自由落体的探照灯静止也不无可能。
但偏偏，凌翼闻言后就像是没听到没理解一样，只是微微歪了歪头。
于是，那探照灯便砸落了下去。
轰！
玻璃水柜碎片四溅，水花混杂着鲜血，飞射到观众的身上。
凌翼自始至终一动未动。哪怕四周的凡人都有些反应过来，起身奔逃，她还像是无动于衷办直勾勾盯着舞台。
原来在最后一刻，水箱中的魔术师从光线的变化察觉了视野之外的危机。
她来不及爬出水箱，便只能侧身闪避。躲过了头部与上身，最后被顶灯砸在了腰跨上。
清脆的骨折声入耳，白花花的股骨碎茬从魔术师的大腿侧斜刺出来。
这种程度的伤势……绝不致命！
超越常人极限的反应与求生欲，让蒂露在必死的局面下找到了一线生机。
但就在同一时间，青蓝色的电弧一闪，整座帐篷便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