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神秘学中的意象往往并不仅有一种解释,”美云困惑地摇着头:“就比如你提到的斑鸠,它的确可以代表自私的意象。
但与此同时,它同样具备有自然的智慧,死亡等价置换新生,建立在暗面的霸权等许多可能。
一旦进行误读,使用力量或研究探索的结果将会发生耸人听闻的歪曲。
真正安全且可靠的知识,一定有着明确的指向性,通过种种手段排除一切其余的可能。
你是怎么确定,这些尸体形态所隐含的信息正如你猜想的那样?”
凌翼嘴角拉得更高,显然也意识到了美云记忆的回归,并对此十分欣喜。
之所以要在这里一点点给她分析,讲清楚,正是为了这个目的。
仪式成功与否,这一份记忆至关重要:
“我给出这些分析,仅仅就只是简单的推理而已,任何人都可以做到。
问题的关键不是我如何理解这些符号,而是你。
你才是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并且有必要弄清楚答案的唯一之人。
至于我,我本非乘客,只是来这里寻找你,帮助你,保护你的。”
美云稍稍愣了一下,很快便点头认可了凌翼的话。
因为这些意向在每个人心中的意义各不相同,凌翼的猜想却偏偏与她自己的认知毫无二致。
被人准确猜中心思的事情并非没有,但连续五个,显然就绝不可能是偶然了。
凌翼使用了“推理”来解释,这也便意味着她对于这些象征背后有着理性,且极有可能是正确的分析。
顺着这个思路去想的话……
“无论她们是人还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全都是我’;你这样分析她们的象征意义,肯定代表了这种意义与我,与这列地铁乃至这个逐渐变得有点奇怪的世界紧密相关,”
美云咬着嘴唇,思维极速运转,排列着已知的条件。与之同时,车窗外岩浆中巨大心脏的跳动也在逐渐放缓下来: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首先,在所有乘客中,你要找的仅只是我。
其次,通过乘客各自的目的,可以分辨出我的身份……
条件似乎充分,但……等等,推理缺少了关键的一环!”她突然瞪圆双眼,直勾勾看着凌翼:
“如果你的目的就只是找出我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们呢?”
“接近了哦,”凌翼鼓励地笑着。她不能直接说出答案,那必须由美云自己想出来:
“每位乘客被排除掉后,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变化?”
变化?
似乎是有的,但太多事情接连发生,让美云一时间抓不到关键。
百爪挠心时,她看到凌翼翘着二郎腿,翻看起教授包中那空白的小册子——《斯凯哲布丽雅与历史的终章》来。
此时,原本空白的小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等等!
当时S可是理所当然地念着那空白的书来着,这说明并不是无字之书上浮现了字迹,而是从只有S能看到,变成了现在她也能看到。
她突然明白凌翼所说的“变化”是什么了。
每当有一位乘客罹难,她的记忆就会变得更完整一些。
再想起教授那一文件夹的白纸……
如果这里真的是什么“意识世界”,那么或许当时文件本身是存在的,但只有记得相关内容的,教授一个人能够看到。
教授死后,变成了S能看到……
“那些乘客……她们分走了我的记忆?”一个极其离谱,但无可辩驳的答案被美云脱口而出。
不仅仅是她,仔细回想,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有人被害后变得与先前大不相同。
比如小雅死后,温顺胆小的护士突然爆发出骇人的行动力;看教授一开始的样子,她似乎那时也并不记得自己就是被广播通缉的罪犯;
至于S,她在每一站间的态度摇摆了好几次,怎么看,都像是获得了什么独特的情报才有了不同的理解……
而那些情报……源自已死乘客各自所占据的记忆?
被某种东西包裹的,尘封的记忆,一瞬间在美云脑海中炸开。
诸多零散的片段各自飞向正确的位置,彼此关联,互相补完。
“我……我想起来了,”美云抬眼看向凌翼,满眼都是不敢置信,语无伦次道:
“您说的对,她们真的都是我……您的确是来拯救我的……我,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再见到您……”
凌翼的指腹沿着少女白皙的脸颊游走,拭去一抹温热濡湿:
“欢迎回来,斯凯哲布丽雅小妹妹。”
“对……对不起,”仿佛拼命忍耐着,美云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渗出殷红的血水。
忍耐着,忍耐着,直到泪水决堤流泻,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诸多骇人听闻的诡异下,在生死间的大恐怖中犹能强撑着理智思考决断,坚强果断行动的小女孩,在这一刻爆发出本应属于她年纪的嚎啕大哭。
凌翼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揉弄她的头发,仿佛一点也不介意环境的危险,一点也不急着离开似的。
待怀中的女孩放纵地哭了好一会,连哭声都轻缓下来,才柔声询问:
“你都想起来了?”
女孩在凌翼怀里狠狠点头。接着,才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羞耻一样,埋着脸嗫嚅道:
“对不起,是我没有遵守承诺,是我先背弃了向您许下的诺言。
为此您毁灭了世界,作为惩罚,我没有丝毫怨言。
我会背负起世上众生的苦难与悲惨,向您赎罪,我的……
主人。”
“主人吗?”凌翼没有惊讶,却也没有理所当然地接受,而是歪着头若有所思。
她轻轻移动臂弯,让颤抖的女孩靠得更舒服一些,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记得我说过吧,我失忆了。所以你说的那些,现在的我大体是不清楚的。
不过啊,有一件事我却是十分笃定的。
自打深渊存在,自打诸天成型,自打时间开始流动;
我,从来也没有过,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毁灭过任何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