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我们所乘坐的这列地铁……”
美云心中浮现出那个恐怖的答案，却是没敢说出口。
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那么整个列车旅程就是一个神秘学献祭仪式。而她们这些被隐藏或扭曲了记忆的乘客，全部都是祭品……
不曾想，凌翼接话补完了美云的猜想，答案却和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没错，我们这一路的旅程，就是在不断深入一个人精神世界的深处。
当你思考自己行为的目的与动机时，就接近了非自主意识的《冰山区》。那是自省，是无意识的反思。
而自那之后，每深入一步，都是向着自我内核的潜意识进行发掘。”
“哈？”突入其来的答案太过仓促，把美云完全打蒙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无论各自的目的是什么，其实都是在同一个人的心灵世界穿行？
不，这太奇怪了。首先到底什么人才能在意识里装下整个世界？才能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全都拉进自己的脑海？”
“你已经见过她了，不止一次，”凌翼默默指向散落在车座与地面上的画稿：“事实上，作为固有的自我认知，她出现在每一站。”
随着凌翼修长的手指，美云盯着那明明上车前还不记得，现在却莫名眼熟的脸孔捂住了脑袋。
“你不相信？这很正常，”凌翼的笑容自信满满，似乎对自己的推论有着十足的把握：
“作为潜意识那小部分水面上的外层表象，冰山这个意象，对应着人的外在行为。
你还记得《冰山区》车站的广告画吗？”
美云闻言，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个小女孩夹着笔记保护积木城堡的画面。
“意识的主人预感到世界的崩溃，努力去守护世界，就是她的行为，”凌翼一边说，一边思索着什么：
“接下来，水面之下的深水区对应着潜意识的应对方式。
教授使用匕首滥杀无辜，其实隐喻着梦境主人试图通过献祭来实现自己守护世界的‘行为’。”
“一直被通缉的杀人犯，竟然是在拯救世界？”美云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至于通缉犯，那又是另一层意义了，”凌翼摇摇头，专注在潜意识的分析：“更深层的海沟区对应着潜意识中层的‘感受’。
还记得吗？看到《海沟区》的景色，我们全都哭了。
人鱼前仆后继，是意识主人面对世界末日的直观感受。她所做的一切无法阻止城堡的崩塌，她内心的感受，想必正如我们当时所体验到的那样，既坚定而又绝望。”
这一次，美云沉默了，因为她的确能够深切感受到凌翼所描述的的那种“感受”。
这与凌翼的话术无关，完全是出自她内心，未曾与人透露过的真实感受。
“潜意识的更深处，是代表着内在渴望的《洋底区》。
在末日都市中，被侵蚀毁灭的城区是记忆中的现实，但其中却又有着明显超现实的存在。
在车站的区域，城市上方的深渊，深渊中的眼，救赎的光……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或许会想当然把它们当成记忆的一部分。
但对于真正了解那些的存在而言，虚假的想象破绽太多了。
看到那些明显错漏的地方，我当即就想到了这个可能——那只是意识主人的‘渴望’而已。”
“你的理论听上去完美无缺，”美云直勾勾盯着凌翼弯弯的睫毛，双手背在身后，像是求知的好奇宝宝一样，一步步靠近过去：
“但你又怎么证明，这听上去无懈可击的分析，就一定是事实呢？
挑不出毛病的故事，我还能讲出另一个版本也说不定哦……”
“真是倔强的小姑娘，”凌翼轻佻地笑着，转过身去：“看来不具体证实一下，你是不会相信的了……”
凌翼或许是想要拿起散落的画像证明什么，但美云可不打算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她有自己的验证方式。
就在凌翼回转身体的一瞬间，美育背在身后的双手高高举起。
手中，是先前从未曾出现在车厢中过的，第四柄仪式匕首。
无论凌翼是幕后黑手一直在忽悠她也好，亦或者凌翼真如她所说那样，只是在帮助她破解某人的心灵。
这些都没有关系。美云小小的脑瓜搞不清楚那么复杂的事情，她一直都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猝不及防间，匕首从背后捅入了凌翼后心窝。
一瞬间，冲破心灵枷锁的充实感，实践自己想法的勇气，孤注一掷的热诚充满了美云的心灵。
但虚妄的成就感也就仅仅持续了一个瞬间。
紧接着，空虚，恐惧，迷茫，悔恨……诸多莫名的负面情绪便如春天的野草一样滋生，占据了整个胸腔。
为什么，刚刚擒拿教授，搏杀S时矫健如怪物的身躯，却在她的匕首之下显得那么单薄，轻轻送送就刺了进去？
她突然害怕起自己猜错了，误杀了其实一直在帮助自己的人。
她更害怕自己猜对了，就这么简简单单除掉了幕后黑手，却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尘封在地下漆黑的隧道中，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这种感觉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乱想，而更像是源自于自身的经历，源自于漫长的，深邃的，已经被以往的某种痛苦……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悔恨。
“这么捅一下，有没有感觉开心一点？”
却不曾想，绝对应该已经被刺穿心脏的凌翼，就这么没事人一样斜侧过脑袋向后看来，嘴角噙着笑。
美云的大脑彻底宕机。她松开匕首，连连后退，目光呆滞。
这不对，不可能！
哪怕这里真的只是某人的意识，哪怕这就只是一个虚无的梦……
但被这柄匕首刺中之人，是绝不可能没事的。
在梦中被刺之人，将死在梦里。于幻想中被刺者，亦将永久留在幻境。
无数的记忆浮出脑海，她曾经不止一次绘制魔阵，潜入某人的梦境将之刺杀。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是怎么知晓那些隐秘知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