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一分钟，刚好。”
六点二十九分，陈曦把车停在大娘水饺门口，她扭头看向雷昀——他依旧侧着脸瞅着车窗外发呆，似乎没察觉到已经到了。
“她......”
她循着雷昀的目光望去，发现林雯站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托着下巴，微低着头，回身仰头看了一眼门头广告牌，像是笑了一下。
“喔，林雯，她......”
雷昀回过神来，刚要解释，却发现陈曦已经下车径直走了过去。
“陈曦。”
“林雯。”
两人微笑着彼此自我介绍。
“不介意吧？”陈曦始终看着林雯的眼睛。
“我在等你。”林雯淡然笑道。
“呃......庞伟还没到？进屋聊吧，介绍一下，喔，已经介绍了......”雷昀急忙上前，一脸尴尬、忐忑。
“到了，在点菜，你先进去吧，我跟陈曦聊会。”林雯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你们......”
雷昀纠结地看了看林雯，又看向陈曦，杵在那没动弹。
“女孩子的私房话没必要当着你的面聊吧？”陈曦耸肩笑道。
“可是......”雷昀挠头咧嘴。
他哪能放心？现在两人看似心平气和、甚至还挺热切，鬼知道待会会不会吵起来，动手PK也是说不准的事——两人虽然都不是暴脾气，可都有点犟，一言不合就顶牛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走，上车聊吧，免得......”
“好。”
陈曦与林雯直接将雷昀凉到一边，上车去了。
“这事......头痛。”
雷昀无奈地苦笑摇头，叹了口气，朝店里走去。
“哥，那谁呀？新嫂子？然后你跟林姐已经......”
他刚一进屋，店老板的儿子李林立马凑上来八卦问道。
“瞎说什么？她是......”
雷昀瞪了他一眼，想解释几句，可转眼一想还是算了吧，解释等于掩饰不是？只会越描越黑。
“大姨呢？后厨忙着？”他生怕李林再刨根问底，急忙岔开话题。
“我妈？嘿，出去度蜜月了啊，前阵子我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就黑子他二大爷，你猜怎样？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呃......晕，我这不骂我妈了？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头天见面聊了聊，第二天居然就偷偷摸摸去把证办了，然后直接把店扔给我，两人飞去马尔代夫逍遥快活去了......”
李林絮叨“调侃”说着，看得出来他对老妈能找到幸福而真心感到高兴，像是在跟雷昀分享喜悦。
“这不正好嘛，回头给你添个弟弟。”庞伟从楼上走了下来，挤眉弄眼坏笑。
“胖子，你爱吃三鲜馅是吧？行，待会我给你加点料，嗯，玻璃碴子嘎嘣脆，练牙口挺不错。”李林皮笑肉不笑威胁说道。
“算我没说，求绕过，不带这么狠的吧？”庞伟急忙举手投降。
“胖子，我点菜，然后你......”雷昀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看了一眼后门方向，一个劲地使眼色。
“晕，万一PK起来......我帮谁呢？这事有点高危啊，搞不好两人合伙胖揍我一顿出气......”庞伟翻了个白眼。
“谁要打架？要不我给你找把菜刀提溜着？擀面杖也行，谁不听劝敲他脑袋！”李林好奇地问道。
“不是......”雷昀急忙搪塞了几句。
车上。
陈曦与林雯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气氛很和谐，看不出一丝剑拔弩张的迹象。
像是都想等着对方开口，两人上车后都没说话，就这么彼此盯着对方的眼睛沉默着。
“我跟雷昀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那天还剩下一份鲅鱼水饺，他先到的，但是我先点的，老板张姨却说他先点的，于是我跟她理论。”
林雯摇头笑笑，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店门头广告牌。
“因为他不需要点，每次都吃同样的馅，除非特殊情况才会需要点名吃什么馅，这是老板与老顾的默契。”陈曦笑道。
林雯点点头：“对，他总是万年不变的鲅鱼馅，喔，那天是他生日，庞伟也在，那胖子雷打不动三鲜馅。”
“还有，他跟张姨是一个院的，很熟。”
“最后还是给你的对么？”
“其实他一开始就想让给我，反倒是老板张姨一直跟我理论、解释，后来......我如愿吃到了那份鲅鱼水饺，呵，当时就是绕不过这个弯了，不管说什么都要一定得到它。”林雯微微叹了口气。
“我猜......老板张姨应该会给他再做一份。”陈曦点点头。
“你很会揣摩心理。”林雯笑道。
“不，你才是学心理的，我是法医。”陈曦耸耸肩，挑了下眉毛。
“没区别，就像我们彼此都调查过对方，不是么？”林雯摇头笑道。
“是，我通过一些途径了解过你，而你当然也打听过我，庞伟......今天上午是你给他打电话吧？”陈曦反问。
“对，不过给他打电话约他出去并不是因为你，因为我已经了解过了，确切说是在你们入队报到之前就已经做过调查。”林雯耸肩笑道。
“同样。”陈曦点头微微一笑。
“也不是，其实在毕业之前我就打听过你们的情况。”她摇摇头，又补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林雯抿嘴摇摇头：“饺子的事我还没说完。”
“就像那盘饺子，给谁？虽然他是老顾，但按理说毕竟是没说出来，是我先张口，这事怎么解释都可以，给谁都对，给谁都不对。”
“有点可笑，最好我得到了那份饺子，但张姨她儿子，对，就是现在的老板，他故意给我把水饺煮碎了，呵，主动说给我免单或者再补一份别的馅的水饺，苦笑不得是么？我算是得到了呢还是失去？”
她说完透过车窗看向店里，没看到李林，却看到了蹲在门口贼眉鼠眼朝这边偷瞄的庞伟。
“我知道你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有区别，有些事情并不是讲究先来后到，合口味更重要。”陈曦说道。
“明白。”林雯点点头。
她呼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本仅是想说第一次碰到他这事，职业病，所以不自觉地把‘饺子’引申了。”
“第一次是在这里见面，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陈曦耸耸肩：“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你......你那所谓的富二代未婚夫压根就不存在，这‘手段’、梗有点拙劣，抱歉，我不该说得这么直接，但我觉得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更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事情更糟。”
“当然，站在我的角度，喜闻乐见，真心话，无论是你弄巧成拙还是主动放弃，我都喜闻乐见，只要我所做的是在框架之内。”
她说完勾起嘴角笑了笑，淡然，却又不免浮现出一丝小得意的神情。
“我没说要放弃，还是有希望对么？”林雯耸耸肩。
“不过......这几天我反复考虑过，或许你比我更适合，不是因为你的长相漂亮或者家庭背景，而是你跟他看问题的角度更加接近一些，反而我这个做心理医生的......”
她又补了几句，摇头笑了笑，没把话说完。
“我也在考虑类似的问题，互补跟同类型哪个才是最合适？或者，这事本来就没有标准。”陈曦点点头。
她呼了口气，又说道：“其实......或许太默契也不是好事，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出口而对方已经知道，沟通似乎就显得没有必要，很无聊......或者说有点悲哀不是么？”
“对，彼此间需要留有点私密空间，我是说心里的，有时候了解的太彻底反而是一种伤害，这词用的有点过分，但距离很重要，很容易揣摩出彼此的心思，有些时候确实算不上好事，至少会让生活变得无趣，甚至你会感到对方、自己的阴暗面？”
“表达不太准确，举个例子，就像我这行业所面对的，当你打开来者内心世界的时候，看法、判断难免会发生改变，特别是反差很大的时候。”
林雯点点头说着。
陈曦抿着嘴唇，没接着搭话，而林雯也没继续说下去。
二楼包间，雷昀胳膊支在窗台望着楼下。
车窗开着，以他的角度能清晰看到林雯的面部表情，偶尔能看到陈曦的一些肢体动作。
没有争吵，一切都看似波澜不惊，然而他心里却没感到松一口气，反而眉头皱的更紧了。
庞伟应该就在正下方蹲着，看不到他，却能闻到他所抽的烟味，这应该是第二支了。
“胖子......”
雷昀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说起来庞伟也算是局中人，或者说是受害者更为贴切，让他去干这“消防员”的差事确实有点不和道理。
“不管怎样，等这阵过去再说吧，他现在应该心里很乱。”林雯点点头说道。
“是，”陈曦点头回应，微微一笑说：“或者到时候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说实话，我也想过如果‘没得手’会怎样，一个单位天天见面会很尴尬？”
林雯耸肩笑道：“那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正如你所说，喜闻乐见。”
“不过我感觉你像是改变了一点点，我是说你在队里的态度、方式，真心话，改变太多也并不见得是好事，再改回去会很痛苦。”她看向陈曦点点头。
“明白，同样，你也......”陈曦回望着她的眼睛。
“喂，二位啊，还没理论完？结果谁输输赢啊？饺子都凉了吧？中午也没吃饱，我这肚子......”
庞伟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你猜。”林雯眨眼笑道。
“和平共处？然后......各凭本事？”庞伟咂嘴试探问道。
“要不然呢？”
陈曦勾起嘴角反问了一句，而后朝林雯点点头，两人下车并肩朝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