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昀稍微捋顺了一下思路,问道:“吕队,这两起案子......是不是可以并案?”
吕振华眉毛一挑刚要开口说话,手机响了。
“可是......好,我明白。”
他挂了电话扔到桌上,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嘴角还挂着一丝苦笑。
“市局领导不同意并案侦查。”
他点了支烟狠吸一口,用力抿着嘴唇。
其他警员们沉默不吱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吕队,可是......”雷昀语气有些焦急。
吕振华摆摆手:“没事,你继续说,就当我刚才那话没说。”
“好,”雷昀呼了口气,“割喉案与今天的案子有几个关联点。”
“割喉案兑奖者孟凡龙失踪,其车辆又成为今天这案子凶手的交通工具,而且,据两起案子的尸检结果来看,凶器极为相像,是同一型号的匕首,甚至不排除就是同一柄匕首。”
“从割喉案死者孙运亮脖颈的致命伤痕迹来看,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至一米八范围内,这与熊成对蒙面人的描述相吻合。”
“而且,孙运亮指甲内提取到聚酯纤维成分,也就是撕扯凶手所带的口罩留下的,而今天案子的凶手也有戴口罩的习惯。”
“还有?”吕振华问道。
雷昀略一停顿,皱眉说:“再就是手机,两起案子死者的手机都被凶手取走。”
“手机......”吕振华手指敲打着桌面,咂了下牙根。
“按照一般逻辑,有些说不通。”雷昀摇摇头。
吕振华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割喉案死者孙运亮的手机并不值钱,卖二手也就仅能卖几十块钱,凶手销赃反而要冒很大的风险,而且,他已经搜到孙运亮的那张中奖彩票,可他为什么还要拿走死者的手机?”
“今天这案件,死者张泽明的财物并未丢失,凶手为财取走死者手机的逻辑显然是说不通的,他应该是在隐藏什么。”
雷昀说完又摇摇头,这个疑惑他仍旧没想明白。
“还有,如果将张泽明的那些应聘电话刨除,实际上通讯记录非常少,他与孙运亮都是人际交往极少的,他们是怎么与凶手产生交集这个点还说不通。”他又说道。
“雷昀,刚才这话什么意思?”董开平插话问道。
雷昀点点头,解释说:“从今天这案子来看,凶手极有可能具备一定的医药水平。”
他看向陈曦,而陈曦会意地点点头,接过话茬说:“死者张泽明大学时是非医学专业,知晓生半夏毒性的可能性不大,而凶手通过针刺方式破坏其脊柱神经系统的手法极为娴熟,综合来推测,凶手可能为一名中医,或者是对中药熟悉的麻醉医务人员。”
“当然,也不排除凶手是其他专业医务人员的可能,甚至有可能他并不是医务人员、但对相关中药知识、技能等有所涉猎,但总体来说这种可能性不大。”
“不是啊,这跟死者的人际交集有什么直接关系?”董开平疑惑地问道。
“死者张泽明服用的生半夏是半月前就移植到小区花坛的,刚才已经说过,他通过自己途径知晓生半夏毒性的可能性不大,那就极有可能是凶手告诉他的,说明他与凶手在半月前就已经认识,只不过我们还不清楚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来交往的。”雷昀解释说道。
他又摇摇头:“当然,也可能张泽明事先并不知道移植生半夏的事情,仅是凶手独自在筹划。”
“但同样,这也说明凶手半月前就已注意到他,并着手谋划这起看似是自杀的谋杀案件,这里面同样牵扯到一个关键点,凶手是怎么与死者产生交集的?”
“对,匿名电话是近几天的,时间对不上......”董开平敲了敲脑门。
“割喉案呢?”吕振华问道。
“同样存在一个时间节点的问题,”雷昀皱眉点点头,“死者孙运亮跟工友提到过圣经,按正常逻辑来推断,他是怎么接触到的?为什么突然间想学习圣经?是谁向他......推荐阅读?”
“不一定是凶手,但孙运亮应该在被害前与寻常交际圈之外的人接触过,而同样,途径并不是通过手机电话的方式。”
吕振华眨了眨肿眼泡,把手中的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摆摆手说:“你刚才说的这些,并案......仍旧缺乏说服力。”
“是,理解。”雷昀有些无奈地苦笑。
吕振华也没再说话,仅是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雷昀刚才话里加了“理解”两个字,显然不仅是表示明白。
他猜得吕振华其实已经向市局领导提过并案侦查的意见了,只不过被否决了。
以市局的角度,两起谋杀命案是否定性为同一凶手或团伙系列作案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定性为连续作案会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特别是在川海市即将承办国际会议的关键时期,市局领导不得不多方面考虑——上级的压力,社会舆论、恐慌等等。
而从观角度来说,两起案件也是有着明显的不同:凶手在割喉案中有明显的作案动机,那便是那张中奖的彩票,看似是谋财害命的凶杀案;而今天的案子,就目前来看凶手并无明显的杀人动机,而且杀人的手法也极为不同——前者是直截了当的杀人害命,而后者是更为残忍的“协助自杀”。
再者,嫌疑车辆也并不能证明两起案件之间的关联关系,可以说明今天案件的凶手与兑奖者孟凡龙之间存在某种关系——同伙、劫持或者又一起谋杀,但凶手与割喉案死者孙运亮之间未必存在必然关系,谁也不能否认割喉案可能存在另一凶手。
“办案时可以这么假设、推测,但对外的口径......”吕振华像是怕雷昀他们还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
“明白。”众人应声。
“关于下一步的侦破方向,都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吕振华目光环视四周。
半天没人吱声,其他警员纷纷低着头躲避他那审视的眼神,庞伟瞪眼发呆、貌似神游去了。
“小董,你先说。”吕振华直接点名。
“下一步......还是先把监控视频扩大筛查,然后......”董开平支吾说着。
“你呢?”吕振华又看向小王。
“那会雷昀提到死者的人际交往这块,可以继续走访排查,就是......现在还没找到准确的切入点。”小王急忙说道。
“再就是跟进套牌、二手手机回收这些线,已经通过各种渠道部署了,还有......陈曦推测今天这案子的凶手可能为中医,也可以作为排查方向。”
吕振华对这些“没营养”的话显然是不满意的,脸色越发难看。
“吕队,”雷昀举了下手,“我个人认为可以优先侦破今天这案子,当然,割喉案也得跟进。”
“理由?”吕振华眉头一挑。
“因为今天这案子线索更多,而且,有许多地方看起来并不符合逻辑,感觉凶手是在故意留下线索,却又加入了干扰项或者又把线索掐断了,感觉......凶手是在故弄玄虚?或者说是挑衅更为准确。”雷昀说道。
他略一停顿,又继续解释:“割喉案更像是突发性案件,而今天这案子明显是蓄谋已久,那么凶手在这段谋划的过程中就可能会留下其它痕迹。”
“说一下不合逻辑的地方,尽量简明扼要。”吕振华似乎看出了雷昀即将“话痨附体”的迹象,插话提醒——打了个预防针。
“好,我尽量说得简练一些,”雷昀摇头笑笑,见吕振华皱眉朝他瞪眼,便急忙说道:“第一,那辆嫌疑车辆出现的不合逻辑,确切说出现的方式不合逻辑。”
“他为什么套牌?而且是套您的车牌,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样做反而不会让他的行踪更隐秘,极容易引起交警的注意,刑侦在筛查监控视频的时候也会发现,那路口有监控探头这事川海的司机应该都知道吧?他为什么要闯红灯?视频中距离红灯跳转绿灯仅有不到十秒的时间,有必要抢这点时间?还是他就是为了让监控拍到?”
“目的?”吕振华打断了雷昀。
“临时只考虑到两个方面,”雷昀皱了下眉头,不等吕振华追问急忙继续说:“一,他可能是想让我们将其或者说将今天这案子与割喉案联系起来,换句话说这是他给的一条提示;二,那就是刻意的挑衅,或者这号码对他有某种特殊含义,但我个人认为挑衅的可能更大一些。”
如果凶手不使用那副扎眼的套牌、不违章,交警不可能注意到那辆车,而刑侦队这边在筛查监控视频的时候对这样一辆黑色捷达街车也是很难引起注意的,至少在筛查的初步阶段不会特别留意。
随意套牌、然后巧合套到吕振华的市价车牌这种概率极低,很难认为这是阴差阳错的巧合;而如果车牌号码对凶手来说存在某种含义,“520——我爱你”这种含义显然是不合理的,用谋杀作案来表达对某人的爱或者纪念?除非是他“不幸遭遇”的日期之类的原因,那样才勉强合乎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