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感情里的事情，一旦某一方尚未进入情境之中，而对方却已经泥足深陷，泥足深陷的那个人注定只会是个输家。至少在目前来说是这样。
独孤晋望着卫小蛮越来越高昂的斗志，心中的气愤恼怒和说不出来的感情积蓄在某一个点，他像是踩在悬崖边上，只差一只脚掌的距离就会跌落下去。可卫小蛮显然并没有发觉他此时此刻的情况，还要节节进逼。
独孤晋一脚踩到了那碎裂成渣的水晶碎片上，忽然两手掐住卫小蛮的脖子，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卫小蛮半点都不害怕，一双眼睛直要看到他的眼眸深处去：“你很想要杀了我，我让你心绪不宁了？也是，杀掉我比留着我更方便一些，你杀吧，你杀啊！反正我现在没有一点儿反抗之力，就算死了，也只会是一个普通的游魂野鬼。不会有另外一个卫小蛮来帮我在阳间躲过鬼差的追捕，我只能选择，要么由鬼变成妖魔，要么灰飞烟灭。你杀，杀啊！”
“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你当然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连自己的兄长都狠得下心的人，连自己的胞妹都可以设计陷害，逼迫她远嫁的人，你有什么不敢的？”
独孤晋掐住她脖子的手指慢慢收紧，慢慢收紧。卫小蛮嘴角居然还带着微笑，闭上眼睛，等着他最后用力掐下去的那一记。
小冬子在外面喊：“陛下，芳和宫的宫人有事来报。”
独孤晋憋到的那一团窒闷的气息在这一刻被人戳破，他有几分涣散的视线落在卫小蛮已经发青的脸上，猛然放开手，他把卫小蛮往后一推，深吸着一口气道：“休想用这样的方式在朕的手上得到解脱。卫小蛮，你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得明明白白，而不是这样糊里糊涂找一个方式解脱也就算了！你的命那么有那样低贱，自然，也没有那样高贵。朕留着你，是要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到底谁是谁非，喜欢，哼！”
他冷哼一声，转身跨过破碎一地的水晶渣滓，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冬子见他满头满脸的汗，额角的青筋都清晰可见，也是捏了一把冷汗。赶紧让人替独孤晋披上斗篷，他道：“早前迁往芳和宫的孟贵妃突然患了急症，也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情，说是突然昏迷不醒，这会儿竟是出得气多，进的气少了。芳和宫的宫人不敢怠慢，赶紧遣了人过来禀报。”
“不敢怠慢？到如此境地才传到奉达殿来，还要怎样怠慢？”独孤晋道，“皇后那里呢？”
小冬子还未开口，独孤晋抬手在额头上一拍：“是了，皇后身体抱恙，即便是传到她那里，她也不可能再管这样的闲事。”
小冬子跟着独孤晋往前走，有句话哽在喉咙口，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独孤晋垂首看了他一眼小冬子就道：“皇后即便是抱恙，那也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可孟贵妃染病可不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早几天就说往御医院送了帖子，可一直被压着，直到昨天才有人往奉达殿这边传消息。奴婢怎么看着，倒像是坤德宫不愿意让陛下知道芳和宫的事情。”
独孤晋方才和卫小蛮那样一番争执纠缠，一时之间脑袋倒没有那样清晰，听小冬子一说，似乎是这么个意思。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小冬子就道：“皇后和孟贵妃虽然从某个程度上来讲可以算是亲上加亲的关系，可是当初要不是因为皇后突然入宫，这入住坤德宫的人可就是孟贵妃啊。女人和女人，倒不像男人那样简单，有了什么矛盾，打上一架就舒坦了，最是会把心事放在这里。”
小冬子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独孤晋瞧他一副女里女气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小冬子见着他笑，自己也不禁微微松了口气，更带了几分轻快的口气说道：“奴婢曾经在景王府的时候听下人说过，孟贵妃把景王府送给陛下，陛下又赐给皇后的一盆兰花给抢走了。明目张胆的抢，那会儿皇后就在眼前呢，孟贵妃就说，这个兰花开得不错，她很喜欢，招手叫人把兰花端着走了。招呼也没打一声。”
独孤晋斜着他，眼梢有几分笑意：“想不到你一个景王府的小太监，对宫里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连当面什么样，说的什么话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小冬子垂着头，规矩道：“这也不是奴婢说道，奴婢的弟弟，叫做小春子的，从前是皇后宫里的庭扫太监，就是因为那一回的事情叫皇后迁怒，给赶到下三等的地方去当粗使太监去了。”
独孤晋点了点头：“你这话里的意思，朕听出来了，你是想要让朕替你的弟弟出头，讨回些公道来。”
小冬子一听这话，忙的“噗通”一声跪下了，头磕到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急道：“奴婢不敢。做奴婢的，本该是主子想要我们往哪里去，我们就往哪里去的。哪里能想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奴婢只是想要替陛下分忧。”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磕了一个头，两只胳膊伸直了，匍匐在地上。独孤晋看着他的眼色从深到浅，慢慢嘴角带起一丝微笑。他道：“起吧，朕是谁，你也不是不晓得。在朕面前来这一套。”说着，手往前虚虚的一扶。
小冬子连忙感恩戴德的爬了起来，跟在独孤晋的身后继续往前走，却是不再说话了。
独孤晋望望外边的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有宫人开始将檐廊里的灯笼都点了起来。
“小冬子。”他喊了一声。
小冬子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应了一声。
独孤晋道：“再接着说，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小冬子便有点儿顾忌了，他道：“也不知道孟贵妃眼下怎么样。奴婢刚才说的话权且当时给陛下讲了一个，一个......”他想不到合适的词，卡在那里。
独孤晋回过来，手虚握着拳头，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哈哈”笑了两声：“走，先过去看看再说。”
便往芳和宫这边来了。
孟贵妃先前是住在景梨宫内的。景梨宫里最老的一棵梨花树，说是太祖的宠妃薄贵妃住进景梨宫的时候亲手所植，薄贵妃喜欢梨花，更爱梨花飘落时那如白雪纷纷的模样。
这景梨宫是个贵地，往后几乎每一个入住景梨宫的妃子都会得到皇帝的宠爱，成为贵妃，包括独孤修的母妃，皇贵妃。然而每一个入住景梨宫的贵妃下场却也都像是梨花一样，繁盛之时出类拔萃，在那满院的鲜艳花朵中，白得高洁雅致，最后却也凋落得最堪怜。太祖的宠妃薄贵妃种下梨花树后不久便染疾而逝，皇贵妃更是突然暴毙。到眼下孟贵妃，从景梨宫到芳和宫，最后也是染疾，岌岌可危。
小冬子陪着独孤晋从芳和宫的正门进去，失去了皇帝的宠爱，这芳和宫内冷清得紧，满地的落叶没有人清扫，院子里的草木都长得有半个人那样高，一看就是失于修剪。
见到皇帝来了，芳和宫的宫人忙忙的跑了出来，跪在那满是落叶的院子里迎接圣驾。独孤晋懒得看他们，一径往里走。
那里头有个宫人开门出来，见到是独孤晋和小冬子，赶紧在门边蹲身跪了下来，口中呼着“陛下”。
小冬子在独孤晋的耳朵边道：“就是这个宫人来奉达殿禀报的事况，叫敏月，是孟贵妃自府中带进后宫的奴婢。”
独孤晋的视线便在那叫敏月的宫人身上一顿，问道：“贵妃得的是什么病？可有叫太医过来诊治？”
敏月便回到：“娘娘病了快有半个月了，奴婢往坤德宫告知之后便去那御医院唤太医过来替娘娘诊治。可是一连拖了好几天，才断断续续有太医往芳和宫来。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道娘娘是心神劳累，稍事休息也就罢了。并没有开什么药方。直到这两天，眼看着实在是不好了，才正正经经的过来了几趟，也开了一些药方。但是奴婢看过了，左不过是一些安神静养的方子，瞧着也没有什么效用。眼下娘娘是一日不如一日，奴婢心里着急，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求助的好，只能斗胆往奉达殿，求陛下救救娘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两臂伸展开来，朝着独孤晋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
独孤晋往小冬子身上看了一眼，小冬子立刻上前，把人搀扶起来道：“陛下因进来病愈操心于国事，对后宫事宜难免有些疏忽。况且先前这些事情都有皇后娘娘，陛下这里确实不知。你往奉达殿一说，我便赶紧禀报了陛下，你瞧，陛下不是放下政要大事，这就来了吗？”
敏月双目含泪，又要跪下去：“娘娘全由陛下做主了，陛下求求我家娘娘啊！”
小冬子看这姑娘也不是未及笄的小丫头了，却还是这样一点儿不沉稳，有点儿事情就情绪波动得了不得的样子。唯恐独孤晋心烦，赶紧把人往边上拽，一边道：“得了，让陛下进去看看贵妃娘娘吧。”
便把门推开，伺候着独孤晋进门。
那房间一走进去，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冲过来。独孤晋眉头一皱，喉咙口猛冒出一股腥甜。他抬手捂住，呕了出来。展开来一看，竟是一团血。
小冬子一眼瞅见，忙的从身上抽出一条帕子来往独孤晋手上盖住，用自己半个身子挡着，一边拾掇那敏月：“还不快去准备些茶点，陛下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未喝，你傻站着做什么？”将敏月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