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倾盆而下的暴雨之中,古老而神秘的古董街仿佛被一层墨绿色的苔藓所覆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苔腥味。道路两旁的积水中倒映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宛如一片片被雨水化开的胭脂,肆意流淌、晕染开来。整个街道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的身影,只有雨滴猛烈地敲打着地面和屋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然而,就在这样一片冷清与寂寥之中,有一家名为“博古斋”的店铺却显得异常热闹。只见店门口围满了身着制服的警察,闪烁的警灯在雨中交织出一道道红蓝相间的光芒,使得这家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店铺此刻更是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店内,一名法医正缓缓地摘下那双沾满鲜血的橡胶手套。随着他的动作,手中的金属器械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清脆而又突兀的响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古董店里回荡不息。
“根据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至十二点之间。”法医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用手指向死者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菱形伤口,“直接死因是心脏遭受贯穿性伤害。从伤口形状来看,凶器应该是某种尖锐的金属物体。但目前我们在现场并未发现与之相符的作案工具。”
刑侦队长缓缓蹲下身子,仔细地观察着红木太师椅旁那具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尸体。死者陈世荣双眼瞪得浑圆,仿佛在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右手紧紧地攥住黄花梨扶手,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发白,左手则无力地垂落下来,恰好搭在了一方精美的歙砚之上。
暗红色的血迹在光滑的青石地面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幅诡异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那方歙砚中珍藏多年的陈年墨汁被打翻在地一般。“监控呢?”刑侦队长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布满蛛网纹的木质天花板,似乎想要透过这陈旧的天花板寻找到一些线索。
一旁的技术员急忙滑动手中的平板电脑,快速翻阅着相关信息,然后一脸无奈地回答道:“队长,整条街的监控昨晚七点开始检修,目前还没有恢复正常工作。”听到这个消息,刑侦队长的眉头微微皱起,但他并没有放弃希望,继续问道:“那死者的手机有没有什么发现?”
技术员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根据定位显示,死者的手机最后位置就在这家店。而且,通讯记录表明,他在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来自儿子陈墨的电话。”说罢,将平板电脑递到了刑侦队长面前,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通话记录和时间。
刑侦队长接过平板电脑,认真查看了一番后,将其交还给技术员,然后起身走向博古斋的陈列架。那些摆放整齐的明清瓷器在明亮的射灯照射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给整个房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正当刑侦队长全神贯注地审视这些瓷器时,他的右脚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精致的鎏金西洋座钟不知何时倾倒在紫檀木案几旁边,原本透明的玻璃罩此刻已破碎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而那根金色的时针也永远定格在了十点零七分的位置。
这时,一名痕检员从内室走了出来,对着刑侦队长喊道:“队长,保险柜打开了,但是里面也是空的!”
一股浓烈的檀香气息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汹涌的潮水般猛地扑面而来。刑侦队长面色凝重地戴上洁白如雪的手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保险柜的内壁。只见一道崭新而刺眼的划痕横亘在已经生锈的锁芯之上,仿佛是一条狰狞的伤疤。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目光突然捕捉到柜门内侧竟然有着几道平行的刻痕。这些刻痕宽窄不一、深浅各异,宛如岁月留下的痕迹。而在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之中,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物质,若隐若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立刻通知经侦支队!”刑侦队长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紧张,“陈世荣涉嫌洗钱的账本很有可能已经被盗走了。”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袖扣不小心刮到了墙上悬挂着的一把古老的青铜剑。随着剑穗的晃动,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竟意外发现剑柄处存在着一道约两指宽的凹槽,看上去神秘莫测。
“这已经是本月发生的第三起古董商非正常死亡事件了。”副局长一脸严肃地走进会议室,手中紧紧握着一份厚厚的档案,然后用力地将其拍在了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这三位死者都与那起跨境洗钱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专案组苦苦盯了半年之久的重要线索,如今全部断掉了!”
刑侦队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投影仪前,将现场拍摄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投射在巨大的幕布上。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屏幕上,当画面切换到死者胸腔的 CT图像时,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片银色的金属碎片静静地躺在心脏的位置,闪烁着冰冷无情的寒光,仿佛在嘲笑着人们的无能。
“凶器找到了?”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打破了沉默,焦急地问道。只见刑侦队长面沉似水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调出了一张证物照片。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望去,只见屏幕上赫然呈现出一枚锈迹斑斑却依然散发着寒意的箭头。
“这是明代弩箭的箭头。”刑侦队长用手指轻点着屏幕,语气凝重地说道,“经过仔细勘查,我们在那座西洋座钟内部有了惊人的发现——一个被精心改装过的弩机装置!而触发机关就巧妙地藏匿在钟摆之中。”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会议室瞬间像炸开了锅一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惊叹声。
大家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投影幕布上,随着画面切换,一座精致华丽的鎏金座钟的机械结构透视图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座钟内部,三枚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准备夺命而出的淬毒弩箭正直直地对着太师椅的方向。
然而,事情远不止如此简单。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恐怖场景所带来的震撼之时,刑侦队长又一次按下手中的遥控器。紧接着,一幅古董店的平面图缓缓浮现在幕布之上,图中的各个角落都标满了红蓝相间的标记。
“更为蹊跷的是这个。”刑侦队长指着平面图上的后门位置,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案发当时,无论是前门还是窗户,全都从内部被牢牢反锁,整个现场构成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完美密室。但是,当我们对现场进行细致入微的搜查后,竟然在后门口的门槛处发现了……”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吊足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
特写镜头里,半片槐树叶粘在青砖缝隙中,叶脉间凝着清晨的露水。
刑侦队长再次站在博古斋屋檐下,雨丝顺着瓦当滴成珠帘。鎏金座钟的残骸在证物室泛着冷光,他忽然注意到钟摆内部刻着极小的篆文。
“明代锦衣卫诏狱刑具。“省博物馆研究员在视频里说,“这种连环弩最初装在囚车底部,当刻度盘转到特定时辰,就会射出毒箭。“画面突然晃动,研究员举起本馆藏图册,泛黄纸页上的弩机分解图旁注着行小楷:此器需以磁石为引,箭出则匣鸣。
刑侦队长猛地掀开证物箱,带血的青铜剑正在月光下泛起青芒。当剑尖靠近座钟残骸时,沉寂百年的机关突然发出蜂鸣,仿佛恶鬼苏醒的呻吟。
陈墨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手腕处那块精致的腕表上,秒针那细微而又清脆的跳动声在这安静得有些可怕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昨晚我一直在医院值夜班,医院的监控录像能够证明我的行踪。”陈墨抬起头来,伸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坚定。他接着说道:“父亲当时告诉我他需要整理一些非常重要的文件,还特意嘱咐我在十点之前不要去打扰他。”
此时,刑侦队长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将一个密封袋重重地放了下来。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支染满鲜血的冰锥,在头顶上方那盏强光灯的照射下,冰锥折射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光芒。
“然而,我们却在你的公寓冰箱里发现了制冰用的模具,经过检测,其材质与我们在你家门口门槛上所采集到的水渍成分完全吻合。”刑侦队长紧盯着陈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听到这话,一直表现镇定自若的陈墨身体突然一颤,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与此同时,他手中拿着的那份病历本也因失去支撑而悄然滑落至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随着病历本的掉落,几张泛黄的纸页从中散落出来。其中有一张黑白照片尤为引人注目,只见照片中的场景是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一名脸部严重烧伤的女人正怀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站立在这片废墟之前。在她们身后那根已经烧焦变黑的房梁之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块破旧的“博古斋”牌匾。
那是2003年一个炎热而干燥的夏天,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你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只为了拯救年幼的你。最终她成功将你带出,但自己却遭受了严重的烧伤,全身上下高达 60%的面积都被火焰无情地吞噬。
刑侦队长面色凝重地翻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尸检报告,声音低沉地说道:“然而令人痛心的是,面对如此重伤的妻子,你的父亲竟然选择了拒绝支付昂贵的植皮手术费用。不仅如此,他还利用那场灾难所获得的保险赔偿金,盘下了如今我们所在的这间店铺。”
随着刑侦队长的话语,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把冰冷的金属椅腿与粗糙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啸叫声,仿佛要划破这片沉默。突然间,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诞可笑的事情一般,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一边疯狂大笑着,一边用力扯开自己衬衫的纽扣,露出胸膛上那块狰狞可怖、犹如展翅欲飞的血红色蝴蝶般的巨大烫伤疤痕。那道疤痕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让人不寒而栗。
笑够之后,陈墨喘着粗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刑侦队长的眼睛,语气平静地说:“没错,昨晚我的确到过那家店里,并且使用一把由冰块制成的特殊钥匙打开了后门。但是,当我匆匆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了。”说完这句话,他又重新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似乎所有的力量和情感都在刚才的爆发中消耗殆尽。
刑侦队长紧紧地凝视着对方锁骨处那枚清晰可见的月牙形胎记,目光仿佛要穿透皮肤,深入到其背后隐藏的秘密之中。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瞬间勾起了一段被深埋的记忆——那个保险柜内侧神秘而又令人费解的刻痕。
他迅速转身走向证物箱,动作敏捷而果断。当他再次回到原地时,手中多了一把古老的青铜剑。剑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剑柄处的凹槽更是散发着一种引人注目的气息。只见刑侦队长小心翼翼地将剑柄靠近陈墨的胎记,刹那间,两者竟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刑侦队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就是那个打开过保险柜的人。”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剑柄用力按压在鉴证科精心制作的石膏模型上,原本模糊不清的刻痕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面对眼前确凿无疑的证据,陈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戴着的眼镜片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愈发迷离和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个小巧的 U盘。
“真正致命的东西在这里……”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和无助,“二十年来,每当他喝醉的时候,就会不停地重复那句话——‘当初该让火再烧旺些’。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法医推开停尸房的瞬间,刑侦队长闻到熟悉的檀香味。陈夫人躺在冷柜里,烧伤的面容宛如融化的蜡像。她交叠的双手下压着份泛黄遗嘱,公证日期正是火灾次日。“笔迹鉴定确认是伪造的。“鉴证科主任指着签名处的晕染墨迹,“真遗嘱应该规定所有遗产归儿子所有,但陈世荣偷换了文件。“
陈墨在拘留所收到个紫檀匣。打开瞬间檀香扑鼻,匣底金丝绒上躺着半枚羊脂玉佩,裂纹处沁着血丝。这是他周岁时母亲戴在他颈间的长命锁,火灾那夜玉佩在撕扯中碎裂。
“你母亲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刑侦队长隔着铁窗说,“她在移植手术同意书上按手印了。“
刑侦队长想起现场那方被打翻的歙砚。陈世荣垂死时用左手写的不是求救信号,而是试图描摹儿子胎记——父亲在生命最后时刻,终于想起要还给儿子迟到了二十年的公道。
结案报告签字时,刑侦队长在抽屉里发现陈墨寄来的明信片。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上,飞天手持的莲花灯照亮洞窟角落,那里用朱砂写着句梵文。他查了字典,那是《心经》的句子: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窗外又开始下雨,刑侦队长摸出那枚从现场捡到的鎏金齿轮。冰钥匙此刻应该完全融化了,就像某些秘密,终究会随着古董店的尘埃,消散在时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