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朱想着将来如何跟那些盐商们清算的时候,那些盐商们则在弹冠相庆,因为他们从中赚了不少差价。
如今只有应天府一地推出官营精盐,其他地方还在寻找或开办炼盐场,这都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就是这个时间差,让那些盐商们将应天府的精盐,运往其他地方,然后将精盐的价格降低少许,从中赚了不少差价。
至于从应天府运送到其他地方的官营精盐,也基本上被那些盐商收购,因为各地本就有各大盐商的盐铺,以及合作伙伴。
等于是,官营店推出多少精盐,他们就吃下多少。
他们不是想不到这么做会让老朱不开心,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样做会让老朱提刀砍人。毕竟那些精盐官营店也没有拒绝他们大肆购买,既然你们没有拒绝,那不就是合法的商业行为嘛!
所以,这个差价要是不赚,那不是傻子吗?
他们自然不认为自己是傻子,甚至还在笑话老朱傻。毕竟只要老朱颁布一项规定,规定应天府的精盐不得出应天辖地,那他们就是购买再多的精盐,也只能堆在应天府吃灰。
但既然没有这项规定,那就不能怪他们从中赚差价了。
只是,让这些盐商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弹冠相庆的那些画面及言辞,已经被擅长作画的锦衣卫画下来,传给老朱。
在老朱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乾清宫里的御案,再一次被拍得梆梆响,然后便是老朱那低沉的怒吼声,“该死!都该死!”
正带着儿子朱雄英来看老朱,顺便叫老朱去坤宁宫用膳的太子标,在听到老朱的低沉咆哮声时,不由错愕。
朱雄英人小鬼大,歪着脑袋看向太子标,“爹爹,是什么人惹皇爷爷生气了吗?我去劝劝皇爷爷。”
说着,朱雄英便挣脱太子标的手,跑了进去,嘴里叫着,“皇爷爷,皇爷爷,孙儿来看你了!”
听到好大孙的声音传来,老朱瞬间就从暴怒中回过神来,脸上的怒意瞬间收敛,直接换上一副笑脸,变脸速度之快,简直令人乍舌,“哈哈……是咱的大孙,乖孙快来,皇爷爷抱抱!”
朱雄英直接被抱到老朱的膝上,小家伙看了眼御案上的那些劄子,天真地歪着脑袋,问道:“皇爷爷,是谁惹你生气了?告诉孙儿,孙儿叫老师去打他屁股,老师可厉害了!”
老朱压根没觉得时明的厉害是在武力上,只觉得这是小孩子在崇拜大人,都觉得大人很厉害。毕竟时明那副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实在太有迷惑性了。
但朱雄英有此孝心,老朱自然老怀大慰,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道:“只是一些烦人的虫豸而已,还无需大孙出手。大孙来跟皇爷爷说说,今天在你老师那里,又学了些什么?”
朱雄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扳起了手指头,“早上背了一首唐诗,又学了九九乘法表,下午跟秦老师做了个实验,并告诉我们,天上为何会下雨,以及雨水是如何形成的。”
说着,朱雄英便吐槽起来,“秦老师跟我们说,天上会不会下雨,不是由神明决定的,他是水汽上升遇冷空气形成的。秦老师还跟我们说,那些祭祀祈雨的行为,都是愚昧的。”
在朱雄英跟老朱说起他们下午做的那个实验时,太子标也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也清楚这个,因为古代对雨雪的形成,也早有描述。
比如汉代董仲舒就曾说过,阴气之水受阳气之日光的照射,蒸发上升,处于“若有若无、若实若虚”之状。并指出,雨、雪、雾就是水汽遇冷在不同条件下凝结而成。
大怂朝的朱熹也曾用煮饭时的水蒸气做过比喻。
所以,只要读过书的古人,就不会不清楚,祈雨只不过是世人求个心理安慰,用来安抚世人的行为而已。
“皇爷爷,你知道什么是空气吗?”
小家伙歪着小脑袋,一副‘皇爷爷,我考考你’的样子,小模样瞬间就萌化了老朱那颗石之心。
于是一老一少就这么互动起来,看得太子标只觉得自己站在那里有些多余。就在太子标这么想的时候,老朱将桌上的一本劄子扔给他,正是锦衣卫传回来的,描述扬州盐商们丑态的那个。
太子标看过之后,自然也很生气,因为那些人把他们当成了傻子。也难怪他老子看了会拍案而起,这些人,死有余辜啊!
见太子标神色有异,老朱便看着他笑道;“现在还觉得那些人不该死吗?只要抄了他们,那些财富,也是咱的。”
之前老朱便曾提议,不要跟那些盐商太过客气,直接抄了算球。但太子标讲规矩,觉得那样不妥,就给劝了下来。
现在,太子标仿佛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抽了几下。
但这样就让老朱大开杀戒,似乎又觉得有些过分,于是,他又不由有些犹豫。就在此时,老朱又道:“现在不解决,等到摊丁入亩之策推行,那些士绅地主与他们联合起来,你当如何?”
算了,不管了,累了,毁灭吧!
此时的太子标,便是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想想也是,士绅地主联合起来就够朝廷头疼了,要是那些盐商们再参与进去,到时会引起多大的动荡,可想而知。
而且,内部动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外部因为这个动荡,也开始跑来凑热闹,到时可就真的天下沸腾了。
特别是今年河西那边,本来就叛乱不断,一旦让他们探知大明境内即将出现动荡,那反叛势力肯定会更加壮大。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见好大儿不再阻止自己动刀,老朱心怀大畅,哈哈大笑,抱着好大孙起身,“好大孙,咱们走!皇爷爷带你去见你皇奶奶。”
虽然面上在笑,但太子标已经感觉到,老爹已经开始对那些得寸进尺,不知进退的盐商们磨刀霍霍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在凤阳的那几位皇子,收到了太子标给他们写的信,让他们今年早点回家过年。
至于远在北平坐镇的魏国公徐大将军,也在不久之后收到了太子标写的信。虽然太子标没有在信中多说什么,但看到信是由六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徐大将军便从中看出了些许异常。
于是在安排了一番之后,他也带着亲兵南下了。
与此同时,一部名叫《大洪荒》的小说话本,开始在应天府流行起来,甚至有了火爆之势。
虽然这部话本里的故事,让许多人都觉得是在胡编乱造,但它能把许多神话故事串连起来,还能自圆其说,很容易就引起不少人的注意,虽不能说人手一本,但也算‘应天纸贵’了。
两天后,时明在工地监工,顺便查看工程进度的时候,碰到了从城外庄园回归的的老四。
官道拓展工程,实行起来,非常顺利。甚至工程进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不少,一个村子承包一段,每段路长度相同,哪个村子最先完成,且质量过关,那这个村子就有额外奖励。
在这种奖励制度刺激下,各个村子的村民们,干劲十足。
朱老四率领护卫回来,经过这段官道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个热火朝天的景象,顿时让他们惊疑起来。
一番询问之下,朱老四找到躺在躺椅上,晒着冬日暖阳,心中思绪已经飞向秦王府后院的时明。
昨晚时明夜探秦王府的时候,观音奴便让她给她带点好吃的过去,秦王府上下都在欺凌她,现在外面又有锦衣卫堵着,她也出不去,已经许久没有品尝过美味了。
虽然秦王侧妃邓氏被她暗中偷偷下了两次药,一次身体痒得受不了,有气无处撒的邓氏,打杀了一个侍女。一次则是拉得她双腿打摆子,然后又有一个无辜侍女被拉出去杖毙。
两次出手,都有两个无辜的生命因此受牵连,这让观音奴报复起她来,心中的快感少了不少,有点意兴阑珊起来。
当时明听着观音奴跟他说起这事的时候,时明都有些怀疑这女人是不是那个前元郡主,她居然会因为那些侍女无辜惨死而心怀内疚?同时也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毕竟,她是元人,而那些侍女是汉人。
在元人眼里,汉人可是第三等人。
就在时明想着今晚该给观音奴带点什么美食的时候,一道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明哥,你这偷懒也偷得太明目张胆了吧!”
时明睁开一眼只,瞟了眼皮肤更加黝黑,但也更加精悍的朱老四后,连起身行礼都欠奉,而是幽幽道:“今天不是休沐日,你怎么回来了?那些训练项目,你都通关了?”
满打满算,朱老四去那边训练的时间,也就二十来天,虽然朱老四的底子不差,但若能这么短时间就通关,也很厉害了。
通关那些训练项目,可不是像平时训练那样,而是去野外生存三天,并将那些训练项目都做一遍,同时还得躲避一支五人小队的‘追杀’。当然,如果能够‘反杀’的话,那成绩更佳。
单独一人在野外生存,就已经很艰难了,特别是在这野外食物匮乏的冬日,更何况他还需要躲避一支小队的追杀。
朱老四轻咳了下,道:“还没有,不过我那几位皇弟今天从凤阳回来,我这当四哥的,怎么也得回去跟他们聚聚。”
顿了下,他又道:“另外,我二哥和三哥在宗人府面壁,我这当弟弟的,还没有去看过他们,也需要去看看。”
时明闻言便不由呵呵轻笑,多少带着点嘲讽,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四,将来你若去就藩,可别学你那二哥三哥,多做点对百姓有益的事,少给你们老朱家造点孽。”
朱老四闻言便不由轻咳起来,特别是他的那些护卫们,他们一个个抬头望天,心中无言,这种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虽然他们不是很清楚,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既然被关到宗人府,那肯定是不干人事了。
当着人家弟弟的面,暗讽人家哥哥不干人事,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味,这不是在离间人家兄弟情谊吗?
“哥,我叫你哥行吧!”朱老四给了他一个白眼,“以后这种话你可少说点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头的脾气有多臭,你这话要是传到他耳里,你觉得他会不会削你?”
时明点了点头,末了朝朱老四身后那些护卫看去,“我记住你们的脸了,要是回头陛下罚我,那肯定就是你们告的秘,到时可别怪我给你们小鞋穿,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
众护卫:记仇就记仇,说什么恩怨分明!
但这种话,他们也只能暗中腹诽一二,还真不好说出口。毕竟人家不仅是他们家王爷的好友,如今还是位侯爷,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了。想想二十几天前,这家伙还是个商户,身份地位还不如他们这些当护卫的,可现在,人家都侯爷了。
除去那些皇亲国戚,谁的升爵速度有他快?
说一句‘圣眷正浓’也不为过。
时明看了眼天色,起身朝那些监工们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让大家回家歇息吧!明天继续。”
吩咐了句后,时明便带上老魏他们几人,跟朱老四一起,骑着高头大马,朝着应天府城风驰电策而去。
……
在朱老四打马回到皇宫的时候,他的五弟六弟七弟,都已经回宫,且都在马皇后的坤宁宫里陪老朱和马皇后用膳。
看到朱老四回来,那些刚从凤阳回来的皇子们,都有些好奇地看着又变黑了的朱老四。
老五朱橚好奇道:“四哥,你都回来那么久了,怎么反而越来越黑了?这段时间你都干嘛去了?”
老朱看了眼朱老四,微微颔首,“回来了就入座吧!”
朱老四应声入座,然后低声对朱老五道:“一会再与你说。”
没多久,晚膳结束,马皇后便让老六老七他们回去见他们的母妃,免得他们母妃心中记挂。
太子标则跟朱老四,以及朱老五一起,跟老朱与马皇后说话。
不过老朱显然对此不太感兴趣,逗了会好大孙朱雄英后,便又回到乾清宫批阅奏折去了。不过今晚他没有拉上太子标,他知道太子标身为他们的大哥,肯定有许多话跟弟弟们说。
朱老五在跟马皇后和太子标他们,聊了会他们几个兄弟在凤阳练兵的事情之后,马皇后便让他们兄弟自个联络感情去了。
出了乾清宫,朱老五便看向太子标,“大哥,我听说二哥和三哥被爹罚去宗人府面壁了,里面似乎还牵扯到一个名叫时明的人,二哥三哥他们怎么惹爹生气了?那时明又是何人?”
朱老四替太子标解释道:“这是个很有趣,很有才华,但也很喜欢作死的年轻人。二哥三哥会被罚,他其实是举报人,不过我觉得他当时并不是针对二哥三哥,而是针对咱爹。”
朱老五闻言错愕,“针对咱爹?怎么说?他不怕死吗?”
太子标有些哭笑不得,“他确实有点不怕死,不过他的出发点其实都是好的,咱爹对他也是又爱又恨。”
朱老五闻言,不由诧异。
而此时,他们嘴里那位不怕死的家伙,正在为他今晚的作死行为,悄悄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