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倾盆。陆临立于营门,冰凉的雨水顺着甲胄纹路渗入中衣。远处魏军营帐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团团黄斑,像野兽窥视的眼。
“报——!”浑身泥水的斥候跌跪在地,“魏将张郃率轻骑绕道阴平,我军粮道被截!”
青铜灯盏“当啷”倒地,烛油在青砖上蜿蜒如血。陆临扶住营门垛口,指甲深深掐进夯土。雨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刺痛感让他突然想起数日前那个燥热的午后——诸葛亮临行前轻摇羽扇,案几上的《孙子兵法》被风掀到《九变篇》,“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八字朱批鲜艳如新。
“再探!”
陆临终于体会到当年丞相内心之苦,兵力不足,粮道艰难,若不向北而出,只待魏军杀来,那便是困兽之斗,这曾富庶一方的益州之地,若运用不当,便是这些人葬身之地。
回到中军大帐,陆临不停翻阅简报,对比沙盘,苦思对敌之策。颇有历史剧中暮年诸葛亮茶饭不思,一心铺在舆图上寻找战机的影子。
帐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将军!魏军夜袭!”亲兵撞开帐门时,陆临已经抓起案上令旗。暴雨声中夹杂着马蹄踏碎泥浆的闷响,整座大营像被惊醒的巨兽,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他看见老将赵云的白须在火把下泛着血光。
“子龙将军不可!”陆临抢出帐外,却见老将单骑立于营门,亮银枪上的红缨在雨中凝成暗紫,“陆先生且守中军,待老夫去会会司马仲达的先锋。”
马蹄声如惊雷碾过耳际,陆临攥着令旗的指节发白。远处突然亮起冲天火光,本该在江边埋伏的王双部竟提前点燃了烽燧——暴雨中的火把明明灭灭,勾勒出魏军重甲骑兵可怖的轮廓。
“取我剑来。”陆临扯下湿透的披风,冰凉的剑柄入手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炸开的声音。原来这就是战场,不是沙盘推演,不是锦囊妙计,是滚烫的血混着冷雨灌进喉咙的腥甜。
赵云的白马在泥泞中划出最后一道弧光,十二名魏军骁骑的咽喉同时绽开血花。老将军突然勒马回身,染血的枪尖指向东南:“陆先生看那摩天岭!”
陆临顺着方向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暴雨洗刷的山脊线上,隐约可见蜿蜒如蛇的火把长龙——那根本不是王双部的伏兵,而是魏军精锐正在攀越天险!
“司马懿好一招声东击西。”赵云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老夫怕是等不到丞相回来了...”话音未落,三支狼牙箭破空而至,老将军挥枪格挡时,陆临看见他铁甲下渗出的血迹已染红马鞍。
“带陆先生走!”赵云猛地夹紧马腹,白马嘶鸣着冲向敌阵。陆临被亲兵拽上马背的刹那,瞥见亮银枪挑飞魏军大纛,漫天血雨中,老将军的吼声压过雷鸣:“吾乃大汉赵子龙是也!”
虽年近七旬,但那声震彻人心的呐喊,依旧让从未见过真实战场的陆临心头一惊,方才理解,为何当年当阳桥前,三将军张飞一声怒吼却能吓破夏侯恩胆囊。这是现代人从来无法体会的。
五更时分,陆临站在溃决的堤坝上。昨夜他亲手斩断最后一道拦江铁索,积蓄半月的岷江水正咆哮着扑向下游魏军大营。浊浪中浮沉的魏字旗让他想起李福被拖走时扭曲的脸,那些哭喊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将军!司马懿本阵开始后撤!”副将的声音带着狂喜。陆临却盯着水面上奇怪的浮木——那些“木头”在激流中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队形。
“是连环战船!”他浑身发冷,“快鸣金收兵!”
已然迟了。伪装成浮木的战船突然竖起挡板,暴雨般的火箭从船阵中腾空而起。陆临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流火,在灼热气浪中,他看见对岸山崖上玄色大氅迎风展开,司马懿的冷笑穿透雨幕:“黄口小儿,也敢效仿诸葛孔明?”
雷声碾过头顶的刹那,陆临突然明白为何昨夜司马懿要亲临前线。他望着西北方向腾起的狼烟,那是成都的方位——原来真正的杀招,早在月下槐影中就已埋下。
“传令全军撤回剑阁!”
陆临咬着后槽牙,眼神中满是悔恨与不甘,像极了五丈原的暴雨浇灭了诸葛亮那颗滚烫炽热的心。
剑阁路上,陆临满是悔恨,自以为饱读诗书,也曾多次与同学推演讨论当年诸葛亮北伐时期的调令,自以为自己的谋略天衣无缝,可如今让他真正拿到指挥权,却输的一败涂地。
司马懿的反攻让陆临陷入了无尽的自责,更别说如今老将军赵云也因他考虑不周而血染沙场。
淅淅沥沥的大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雨点砸在陆临的脸上,分不清是风沙灼蚀的泪水,还是下了一夜的雨水。
暴雨冲刷着剑阁关隘,陆临扶着女墙的手指节发白。远处司马懿的玄色大纛在雨幕中时隐时现,像条蛰伏的黑龙。三个时辰前那场滔天洪水带来的寒意,此刻才真正渗入骨髓。
“将军!上游急报!”斥候踉跄着摔在积水里,“魏军...魏军正在拆卸堤坝!”
陆临瞳孔骤缩。这意味司马懿根本不打算退兵,方才的水攻不过是道开胃菜。他猛然转身望向沙盘,代表蜀军的赤色小旗半数浸在江水中——王平的无当飞军还在下游二十里处的芦苇荡苦战。
“取青釭剑来。”陆临突然按住腰间剑柄,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赵云临终时的眼神。当亲兵捧来剑匣时,他抽出半截剑刃,借着雷光看清了暗藏鳞纹的剑身——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青釭剑!
帐外忽然传来羽扇破风之声。
“丞相!”陆临一惊,
“陆将军好眼力。”诸葛亮的声音让满帐将士霍然起身。丞相的四轮车碾过湿漉漉的毡毯,车辕上七星灯的幽光映出他苍白却含笑的面容:“此剑乃亮命将作大匠仿制,真品此刻当在许昌武库。”
“陆临愧对丞相,愧对大汉!”陆临犹如当年马谡一般,内心难以言表。
“无妨,这本是计划的一部分,只不过你的到来,让这步棋提前走了而已。”
陆临如遭雷击,他突然明白为何司马懿对蜀军动向了如指掌——从李福叛变到赵云遇刺,所有线索都指向那柄“青釭剑”。原来这竟是诸葛亮布了十年的局,用赝品作饵钓出了魏国最精锐的“影鳞卫”。
“报——!”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撞开帐帘,“姜维将军突破摩天岭,生擒魏将张郃!”
诸葛亮羽扇微滞,烛火在他眼底跳成两点金芒:“可曾见到夏侯字旗?”
“有支轻骑打着'征西将军夏侯'旗号往子午谷去了!”.
帐中霎时死寂。陆临看见丞相袖中滑出半枚虎符,青铜表面“骠骑将军马”的铭文已模糊难辨。建兴六年的往事突然清晰起来……
但初来乍到的陆临可从未可知。
“幼常。”诸葛亮突然开口,“你带三千弩手驰援陈仓道,沿途若见紫色狼烟,即刻焚毁所有栈道。”
“丞相!”
陆临突然开口“可否另换一将领前往?”他知道,马谡空有才学,却都是纸上谈兵,唯恐执行不力,反被敌军捉先。
只见诸葛亮轻挥羽扇“无妨,幼常素有报国之心,况且你前次遣其为子龙将军副将,已有实战经验,此次陈仓道止在路途险峻,别无他险,想也无妨。”
见诸葛亮如此说法,陆临也再无言语。
马谡领命离去时的眼神让陆临心惊。那分明是赴死之人特有的平静。
且说司马懿掀开车帘时,山风裹着雨丝扑灭了铜雀灯。他望着崖下蜿蜒如蛇的火把长龙,突然轻笑:“诸葛孔明,你果然舍不得这局棋。”
副将不解:“都督何出此言?”
“看见那些运粮车的辙印了么?”司马懿指尖划过舆图上斜谷的位置,“深浅不一却间距规整,分明是诸葛亮用木牛流马运来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亲兵突然捧进个滴水的漆盒:“蜀军射进营门的。”
盒中锦缎裹着半块虎符,断面处“大汉骠骑”四字让司马懿瞳孔紧缩。当年他与诸葛亮各执半枚虎符,相约破曹后以之决胜负。
“传令夏侯霸。”司马懿的指甲在舆图上刮出深痕,“他的轻骑不必等长安信号了,即刻拿下斜谷粮仓!”
却说魏延早已奉诸葛亮令前往斜谷,大战一触即发。
魏延的佩剑卡在第三具铁甲的肋骨间,敌将的热血喷了他满脸。这些魏军重骑的装备精良得诡异,鱼鳞甲内侧竟刻着成都将作监的印记。
“将军!粮仓是空的!”浑身是火的斥候从瞭望塔跃下,“全是草人!”
魏延劈开迎面而来的马刀,突然听见山巅传来熟悉的梆子声。几乎同时,两侧绝壁亮起无数火把,汉军制式的蹶张弩在百步外张开獠牙。
“放箭!”张翼的声音响彻山谷。
箭雨却不是射向魏军。魏延眼睁睁看着燃烧的弩箭洞穿自家士卒的胸膛,那些中箭者竟在火中扭曲成可怖的焦尸——粮车上洒的根本不是稻谷,而是遇火即燃的石脂!
“这是丞相的计策...”魏延突然想起临行前诸葛亮给他的锦囊,封泥上染着奇异的蓝光。他发疯般砍翻两名魏骑,从怀中掏出锦囊,素帛上的字迹被血浸透:“见狼烟起,诛尽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