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看着，翻看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惠民药局的现状，实在比他想象得还要恶劣地多。
现如今的惠民药局，绝大多数都是洪武年间修建的，然后一直沿用至今。
京城惠民药局勉强维持，尚有医师、药材、房屋，居然已经属于是最好的情况了。
许多惠民药局自修建开始，就未曾修缮，一直沿用至今。
光是经受火灾，然后等待朝廷拨款重修，却一直未等到的，就有五十来处。
现如今的惠民药局，仅有四成左右还存在，剩余都已损毁，但即便是还存在的，也很难按照朝廷要求的维持最少一外一内两名医生，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空屋，无医无药，只剩一块招牌。
即便像京城这样有医生，有药材的地方，也是没有病人，简直形同虚设。
但是，遇有疫病的时候，朝廷依然会拨款给当地惠民药局用于散药，这些钱财散出去，明明当地已经没有惠民药局了，账面上却是已经送到。
而且，虽然没有惠民药局，但各地供给惠民药局的药物税科却一点不减，收上来的药物，在账面上又确确实实地送到了那些早已损毁的惠民药局里。
这些收的药，送的钱，难道都送到地府去了不成！
张居正拿起纸笔，就开始斟酌字句，准备裁撤全国惠民药局的计划。
而在他正提笔要写的时候，门外有一个下人小声地说道。
“老爷，戚少保求见。”
“哦，元敬来了？”张居正抬起头。
他收起了纸笔，说道：“让他进来。”
“是。”那道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没过多久，一个眉毛，胡须有些灰白的男人走了进来，虽有些老态，但他目光炯炯，身量挺拔，脸上，手上都有经霜的痕迹，一看就是常在边关行走的武将。
“阁老。”戚继光走到屋内，向张居正行了个礼。
“嗯，你从兵部回来了。”
“是，听说阁老病愈，特意前来拜会。”戚继光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了张居正桌子上。
“边关苦寒之地，无甚稀奇之物，偶得一参，献于阁老。”
他说着，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根品相极为优异的人参。
“嗯，好。”张居正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过多在意，毕竟，这只是他跟戚继光之间很平常的叙话，就如同往日的那些对话一样，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他本想继续把精力放在惠民药局的计划上，但他看到桌上的人参，与手上关于药材的报告，忽然问了一句。
“对了元敬，你对惠民药局了解多少？”
“惠民药局？”戚继光愣了一下，“要说惠军药局，末将倒是了解过一些，身为武人，日常难免与他们打交道，但惠民药局……了解却是不多了。”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关于惠民药局，嗯，大概……”
他把惠民药局的现状跟他说了一下。
然后说道：“我欲裁撤惠民药局，使这个太方医生计划以替之，但是，目前有一个问题。”
“贺大夫虽为老夫，为皇上都诊治过疾病，但药局之事，非一医之力所能解决，目前，太方医生培训刚刚开始，具体如何，仍不知晓，贺大夫虽有用助产师替换稳婆之功绩，但接生毕竟不是医生，凭此功绩就要替换药局，恐怕难以服众。”
“所以老夫想，不如让贺大夫随你前往边境，让他助你培训军医，一方面，军医水平若是有了，边关防备也能更加稳固，另一方面，有了培训军医的功绩，我想，要推行太方医生计划，应该也会方便不少吧。”
“阁老要那贺医生随末将前往边境？”戚继光愣了一下：“边境苦寒，他未必愿去啊，而且，与京师不同，边境医生，擅长外科者甚多，那位贺悬贺大夫虽在京城外科第一，但若是到了边境，恐怕就未必如此了。”
“哈哈。”听了戚继光的话，张居正忍不住笑了两声：“太方医阁就在京中，元敬要是想知道他的外科技术如何，亲眼去看看便知，若是他的医术真不如边境医生，或者他不肯去，那也无妨，老夫另外再想办法便是。”
“只是，那贺大夫属实京中奇人，元敬若不去见识一番……那，就可惜，可惜了啊。”
“是，末将明白了。”戚继光还是有些不明白。
阁老竟对那人评价如此之高。
戚继光不由得对那位神秘的贺大夫有了几分好奇之心。
在拜离了张居正后，他思索了一下，没有回住处，而是就带着随从，前去太方医阁了。
在去太方医阁的路上，他还抽空让人去打听了一下那位贺悬贺大夫到底何许人也。
这一打听不知道，这位贺悬贺大夫，在京中人口中，简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活神仙一般。
剖腹还平贺小刀，这便是他的绰号。
据说，这个称号是曾经有一次，贺大夫见一产妇难产，用小刀划开她的肚腹，取出儿童，然后原样缝上，使其平复如初。
竟然如此夸张？
戚继光不由得有些不相信。
剖腹还平，在军中有些妙手军医可以做到。
但那是未曾破坏腹脏的情况下，被刀剑在腹部划出缺口，但伤口较浅，不伤五脏，军医可将其缝合回来。
但即便如此，也多有溃烂流脓致死者。
打开肚腹，取出孩子，然后原样缝合？
京中的传言，未免也传得太夸张了吧。
孩子可不是在肚腹里，切开肚皮就能看见的。
但除此之外，他还听到了许多离谱的传言，林林总总，让他感觉这位贺悬贺大夫似乎不应该生活在京城，而应该是生活在昆仑山上更合适一点。
作为军人，他对种种神仙法力之说并不感冒。
见得死人多了，他对这方面就越来越不相信了。
但是，那位贺悬贺大夫的种种神奇本事，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些好奇。
毕竟，若他并无几分奇异本事，如何能在京中有如此之多夸张的传说呢？
这样想着，太方医阁到了，看着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让随从走进去禀报了。
这位贺悬贺大夫，到底是何方神圣，亲眼见一见应该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