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晨露凝结成霜时，青璃正用信子丈量祭坛裂缝的宽度。这是白羽消失的第九日，她仍保持着灵鹤教导的修炼姿势——蛇躯盘成三叠半的弧度，尾尖轻触阴阳鱼纹阳极凸起，额间两个米粒大小的凸包在月光下泛着青晕。
第一缕月华刺入晶角雏形时，青璃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
这感觉与误吞菩提露时的混沌不同，更像是千百根银针顺着脊椎游走。她本能地想要蜷缩，却被白羽布下的霜气阵法禁锢成扭曲的弓形。
“引气入脉，过尾闾，上泥丸。“灵鹤离去前的教诲在颅骨内回响，翅尖残留的冰晶仍在空中勾勒运行轨迹。
青璃的竖瞳缩成细线。她不懂何为“泥丸“，只能凭着蛇类对温度的本能，驱使那缕冰凉气息沿脊柱攀升。月华在第七节骨突处凝结成冰珠，又在靠近心脏时融成灼流，最后从信子尖喷出，竟将石缝间的蜈蚣冻成冰雕。
“错了。“她对着空荡的祭坛吐出神识波动，尾尖拍打处惊起磷火。那些曾被白羽嫌弃的“愚钝“，此刻化作细密的刺痛扎在新生灵智里。
第三轮月升时，青璃发现龙血蕨的妙用。
那些曾被自己啃食的蕨类，在子夜会渗出青金色汁液。当她将额间凸包浸入汁液时，脊骨突然传来远古的震颤——某种比白羽教导更原始的吐纳韵律，正通过地脉与她产生共鸣。
新的修炼方式野蛮而有效：
月华自晶角雏形灌入，沿二十四节脊骨自然游走
毒腺后方三寸的软鳞自主收缩，将驳杂灵气过滤成青雾
褪下的胎鳞自动排列成环，吸收黎明前最阴寒的紫气
但这野路子带来恐怖的副作用。她的左眼开始倒映现实世界的蕨丛，右眼却窥见地底游荡的龙魂残影。某次吐纳过度后，她甚至望见古修士骸骨下镇压的青龙指骨——那截布满裂痕的指节，正与自己脊骨共振出相同的频率。
云梦泽的第七轮月潮涨至最高时，青璃终于参透了“痛“的层次。她盘踞在龟裂的祭坛阴极位，额间两粒米珠大小的凸包随着呼吸忽明忽暗。白羽的霜气结界在四周凝成六棱冰晶，每片冰面都倒映着她扭曲成怪异弧度的蛇躯。
“脊椎第三节，抵住地脉阴枢。“白羽的喙尖悬在她脊骨三寸之上，翅尖垂落的霜丝正将月华编织成网，“吐息时长再添半息，毒腺收缩频率与潮声同调。“
青璃的竖瞳缩成细线。她能感知到灵鹤尾羽扫过的轨迹里藏着三百种灵力波动，却无法理解其中任何一道法则。当第七次尝试引气失败时，白羽左翅突然掀起灵气乱流，将她重重拍在刻满符文的玄武岩上。
霜翎为笔
晨雾初散，白羽开始用翅尖霜气在地面刻写妖族文字。
“这是《归墟引气诀》总纲，“灵鹤的喙尖轻点青璃尾尖，“每个字需用信子描摹千遍。“
青璃凝视着冰晶凝成的篆文，突然发现这些字迹在虹膜里自动重组：
「炁」字化作游动的青鱼，在她脊柱间穿梭
「脉」字裂成蛛网状灵力丝线，缠绕心脏
「海」字膨胀成漩涡，吞噬着黎明前的紫气
当她试探性地吞吐月华时，那些文字突然活过来，顺着信子钻进喉间横骨。剧痛中，白羽的传音如冰锥刺入识海：“蠢材，要观其形而非食其意！“
青璃蜷缩在露水未干的蕨丛间，直到正午才恢复神识。那些篆文已深深烙进记忆，而她新生的灵智终于理解：修炼是种将血肉碾碎成符文的酷刑。
白羽的教学方式逐渐显露出残忍的精密。
每当月华最盛时，灵鹤便以霜气为弦，将青璃的脊柱绷成地脉共振的乐器：
子时三刻：翅尖扫过第三骨突，迫使她吐出积蓄的阴寒灵气
丑时正：尾羽轻点尾闾穴，引导月华沿龙椎自然沉降
寅时末：丹顶命盘投影笼罩祭坛，修正她紊乱的呼吸频率
青璃在剧痛中参悟到，所谓修炼不过是模仿天道的韵律。她的鳞片开始随潮汐涨落开合，信子吞吐节奏暗合归墟海眼的呼吸，甚至额间凸包也在特定时辰泛起青晕。只是每当她试图询问原理时，白羽总会振翅掀起霜雪：“蛇类不需要思考，只需执行。“
第三十九次朔月修炼时，异变悄然而至。
青璃照例将额间凸包贴紧祭坛裂缝，突然尝到比龙血蕨汁液更古老的腥甜。那截深埋地底的青龙指骨虽未移动，却渗出缕缕青气渗入她的脊柱。白羽布下的霜气结界剧烈震颤，灵鹤鎏金瞳孔首次浮现惊诧。
“停！“白羽的喙尖刺入她脊背第三节骨突，“这是青龙一脉的吐纳法门，你...“
青璃在双重痛楚中嘶鸣，脊椎不受控地摆出洪荒时代的修炼姿态：
月华凝成青金色雾霭，自发涌入二十四节龙椎
毒腺分泌的液体在鳞片绘出《乙木化龙诀》残章
褪下的胎鳞悬浮成阵，与青龙指骨产生灵力共鸣
白羽振翅冻结方圆十丈时空，丹顶命盘投影出星斗锁链缠绕青璃周身：“截断与遗骨的联系！除非你想被天道标记为逆种。“
教学终止于某个紫气氤氲的黎明。
青璃盘踞在冰封的潭面，凝视自己愈发诡异的倒影：脊骨突起如嶙峋山脊，鳞片间隙生出细密绒毛，额间凸包浮现出龙语法印雏形。更可怕的是，每次呼吸都会引动潭底青龙指骨的震颤，仿佛有头沉睡的巨兽正在她脊柱里翻身。
白羽降落在古榕枯枝上，尾羽残缺处滴落淡金血液：“从今日起，修炼时长削减三成。“
青璃昂首欲问，却见灵鹤左翅第三根飞羽已然断裂——那是前夜强行截断青龙传承的代价。
“师尊...“她生涩地吐出新学会的称谓，“为何救我？“
白羽振翅扫落树冠积雪，冰晶在空中拼出残缺的命理图：“救你？不过是偿还三百年前欠青龙的旧债。“
青璃吞吐着晨曦，突然察觉那截青龙指骨的震颤频率，竟与白羽的心跳完全同步。潭面冰层下，被封印的古修士遗骸缓缓睁开了空洞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