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细密的雨丝逐渐停歇。
贝洛伯格的街道上也逐渐变得喧嚣了起来。
“我回来了......”
牧的声音在门廊处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厨房里,莎布正专注地搅拌着砂锅里的排骨,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听到声音,她温柔地应着,
“宝贝回来啦,快去洗手,妈妈今天炖了你爱吃的排骨~”
她的目光并未从炉灶上移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牧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母亲忙碌的背影上。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似乎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心事。
片刻后,
他默默将雨衣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雨衣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个个小水洼。
莎布个子不高,穿着黑色丝袜搭配整洁的工作装,干练又成熟。
她的面容虽称不上绝美,却有着一种温婉耐看的气质。
她的皮肤很白,脸上的胶原蛋白也让她看起来全然不像是有孩子的母亲。
半晌,
莎布端着热气腾腾的排骨来到餐桌前,轻轻将盘子放下,脸上带着嗔怪的笑意,
“怎么不卸妆呢~”
“吃下一肚油彩,多不卫生啊!”
牧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脸上还残留着小丑的妆容。
他愣了一下,随即匆忙起身,快步走向盥洗室。
莎布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牧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
母子俩的家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一盥洗室,却布置得温馨整洁。
这样的房子在上城区实属难得,这都得益于莎布多年的辛勤打拼。
而此刻,
牧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小丑妆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温情的游戏又能持续多久呢?
我又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在两位神明手里救下贝洛伯格?
“哗啦——”
伴随着清澈的水流,牧的思绪也开始逐渐飘远。
自己的第二人格是自打出生时便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
曾经的自己将祂视为玩伴,将祂视为可倾诉者。
祂陪伴了自己度过了整个童年,与母亲一起,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直到,
祂向自己表露了身份。
——死亡。
也就是在那一天,自己从祂口中得知了,自己那位一直恬静温柔的母亲,她的真实身份。
也从祂口中得知,这个世界的贝洛伯格本应只有千分之一大小。
是母亲用她的血肉喂养了这些人类,滋养了这个名为贝洛伯格的永冬之城。
“哗啦——”
随着最后一抹油彩被清水冲走,牧缓缓回过神来。
他看着镜子里黑发黑瞳的少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展现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用毛巾擦干脸,转身回到了餐厅。
餐桌上,炖排骨还在冒着热气,香味诱人。
“洗完啦?”莎布笑着问,眼中满是期待,“快尝尝吧,妈妈炖了好久呢。”
说着,她便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了牧的碗里,眼底流露出了一丝期待。
牧恍惚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死亡”告诉他的一切。
眼前这个温柔的母亲,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怎么可能是那位混沌无序的黑暗丰穰女神?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赶忙夹起排骨,放到嘴里咀嚼了起来。
肉质软烂,咸香入味,骨头连接处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火候掌握得堪称完美。
“......好吃。”牧含糊不清的说着。
听到儿子的夸奖,莎布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笑容愈发灿烂,
“爱吃就好!”
她顿了顿,语气关切地问,
“对了,你那个病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牧低着头,没有看母亲的眼睛,“那个幻视的人格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莎布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轻轻放下筷子,抬起头,温柔地看着牧,
“妈妈文化不高,不懂什么人格不人格的。”
“但你要记住,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她的神色变得异常认真,一字一句地说,
“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孩子。”
说罢,她又低下头,用着牧听不到的声音说,
“......谁都不行。”
牧笑了笑,心中的纠结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放心吧,妈,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顿了顿,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莎布听到工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略带抱怨地说,
“还那样呗,铁卫后勤而已。”
“对了,不用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那都是你妈托朗道家的大小姐传出去的。”
“要不然,妈早晚得被那些小贵族烦死。”
牧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他想问的,是更重要的问题。
“.......妈,你对那些贵族和参议院的议员们怎么看?”
莎布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即疑惑地看着牧,
“问这个干嘛?他们惹你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你是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牧再次恍惚了一下。
这种眼神......
......若是不为人母,真的能伪装出来吗?
但他还是快速反应了过来,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莎布,
“妈,你想哪去了!”
“就是之前,希露瓦姐姐不是来马戏团问我要不要加入银鬃铁卫嘛。”
“我寻思着,扮小丑也不是长久的工作,就合计着向你取取经,那些贵族老爷对待军队的待遇怎么样。”
莎布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年轻,再玩儿几年也没关系,妈妈的工作也能养得起你。”
牧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母亲的话。
他理解了莎布心中的想法。
——厌烦那些贵族,但还没有到达临界点。
随后,牧开始讲述马戏团里的趣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各种滑稽的表演。
莎布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温馨的氛围在餐桌上蔓延开来。
......
用过晚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贝洛伯格上城区的夜晚格外迷人,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与街边的路灯相互交织,勾勒出城市繁华的轮廓。
然而,这份繁华似乎与牧母子俩并无太多关联。
此刻,
牧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单人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纠结。
怎么?又开始怀疑我话的真实性了?
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牧轻声说,“你带我看遍了过去五千年的历史,我没理由怀疑你。”
“我只是在考虑......”
“要不要和母亲开诚布公的谈一下。”
他顿了顿,回忆起母亲平日里的点点滴滴,
“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爱是真的。”
噗嗤
脑海中的声音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
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莎布对万物众生的爱都是真的。
“不!完全不同!”牧的语气十分笃定,“我是特殊的!”
那声音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有些拿不准情况。
自己的看人的能力即便比不上那些智者,但至少要比普通人强。
过去的自己也是这般。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定然是确有此事。
莫非......
是纱布的人性加多了?
应该不能吧?
人性,兽性,本能,按120100来配比,这么简单的工作,小桂子还能弄错了不成?
唉,
就一百多个神明,早知道不偷懒,自己动手好了。
要不......查一下莎布的记忆......?
纠结了一瞬,祂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骰子已经落下,买定离手,自己也不能作弊!
20点人性自己也能接受!
既然如此,
除了自己的过去之外,一切顺其自然吧!
想到这,那声音便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对着牧嘲讽道,
呵,别太中二了,年轻人。
莎布的位格还在旧日支配者之上,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祂可是起源于一切时间和空间之外的强大神灵。
你这般渺小存在,又哪会让她动念思考。
我换个说法吧。
那种程度的外神,又怎么会拥有人性这种低劣的东西呢?
无目的,无序,不可名状,才是祂们的本质啊!
牧闻言,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她现在的行为又作何解释?”
“或者说,”
“你的行为又作何解释?”
“你这般伟大存在,不也向我投下视线了吗?”
那声音叹息一声,
唉,不知你何时才能明白,无序中总会出现短暂的有序。
只是你幸运的赶上了而已。
至于我的事,我应该很早之前就说过了。
你是我的一部分,因为一些原因活化成了独立个体。
而我又不想杀你,所以就准备等着你死后,再将你融回本体。
毕竟
那声音再次笑了笑,
时间对我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牧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起身,关上了房间里柔和的灯光。
半晌,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闭上了眼睛。
“明天还要去排练,我先睡了。”
“晚安,”
“......我的第二人格。”
很快,
房间里便传来牧的均匀呼吸声。
......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与牧长相一模一样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床边。
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晚安。”他说。
随后,身影一闪,缓缓消失。
......
......
......
与此同时,克里伯堡内。
可可利亚静静地趴在阳台上,目光投向窗外那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景象。
街头巷尾,人们欢声笑语,灯火辉煌,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华的市井图。
她的眼底满是艳羡之色,那自由而喧闹的场景,对她来说,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是上代傀儡大守护者的养女,从她的身份被确定的那一刻起,命运的枷锁便紧紧套住了她。
自由对她而言,是奢望;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更是遥不可及。
除了必要的场合,她的一生都只能被困在这克里伯堡中,一言一行都要遵循参议院那些严苛的规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母亲的引导下,她信仰了存护,获得了自保的能力。
要是没有这力量......
可可利亚看了看自己窈窕的身段,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克里珀大人......”
“贝洛伯格,还真的拥有未来吗?”
“唉......”
就在这时,空荡荡的卧室里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打破了寂静,
以普遍理性而论,应该是没有的。
“谁?!”
这突兀的声音让可可利亚大惊失色,她下意识地双手护住胸前。
此时的她,全身上下仅仅在小腹下方围着一片布料,这私密的状态让她在面对这陌生声音时,惊恐中又多了几分羞愤。
不用紧张,可可利亚
我只是突发奇想,想来见见你而已。
你可以先把衣服穿上。
可可利亚慌乱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然而一无所获。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抓起一件睡衣,匆匆披在身上。
“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话音刚落,
只见,
房间的中央,无数璀璨光辉开始汇聚、勾勒,逐渐形成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伟大形体。
正是周牧的表征之一。
“你......您......?”可可利亚看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一时语无伦次。
周牧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少女,不由得轻笑一声。
此时的可可利亚,还带着少女的青涩与稚嫩,和原剧情里那个威严果敢的领袖判若两人。
不必在意,我说了,只是突发奇想,来见见你而已。
可可利亚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也清晰地接收到了这个表征所象征的信息。
“伟大的生死之王。”
“您,您为什么要见我?”
周牧沉思了一瞬,声音不带任何神性,相反,还带上了几分温和。
最开始并没有什么原因,想见就见了。
但看到你之后,确实有些问题想问问。
“什,什么问题?”可可利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嗯.....
周牧再次沉吟了一瞬,
你是在几岁踏上“存护”之路的?
可可利亚虽然不明白这神明为何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十二岁。”
除你之外,贝洛伯格还有踏上“存护”的人吗?
“当然!有朗道家在,筑城者的意志就不会断绝!”
可可利亚的脸上泛起光彩,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然而,很快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光彩瞬间黯淡下去,神色逐渐变得落寞。
周牧没有在意她的情绪变化,目光投向贝洛伯格外那层若有若无的存护之力,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为什么你的视线还不离开贝洛伯格呢?
明明坚守存护之道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这里的人们也早已背离了存护的道路,
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执着?
想到这里,周牧微微摇头,再次将目光转向可可利亚,
贵族和参议院之所以还留着“大守护者”和“朗道家”,只是为了维持贝洛伯格外的存护之力罢了。
而那存护之力,大概还能维持十二年左右。
“什么?”可可利亚闻言,悚然一惊,瞪大了双眼,“您,您说什么?!”
周牧没有理会她的震惊,陷入了沉默,像是在给她时间冷静,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
周牧那亿万光辉凝聚成的形体陡然坍缩,化作了头戴兜帽,看不清面容的本体。
紧接着,
他缓缓上前,轻轻扶住可可利亚的肩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将她拉到了窗台前,面朝窗外,随后沉声说道:
“看看现在的贝洛伯格,什么感觉?”
可可利亚感知着肩膀的大手,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但很快,她便顺着周牧的话,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眼前的贝洛伯格,繁华依旧,热闹非凡,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宛如一幅盛世图景。
“......很美。”
是啊,很美。
那......
我带你看看它真正的样子。
话音刚落,可可利亚便感觉那神明的大手开始在自己身上缓缓游走。
从额头、脸颊,到脖颈,再一路向下,大腿、小腿......
这难以言喻的感觉让她又羞又怒,却又不敢反抗,只能紧紧闭上双眼,满脸羞红。
直到那双手彻底触及了她每一寸肌肤后。
十分突兀的,
她感觉自己仿佛变轻了好多。
就像是被剃去了某种事物,或者是被逆转了某种进度。
可可利亚缓缓睁开双眼。
而后,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恐得几乎窒息。
——原本夜晚黑色的天空,此刻变得猩红如血,灰烬和孢子如雪花般不断飘落。
街道上,一群模样怪异的类人生物正在嬉笑玩耍。
一个银鬃铁卫若无其事地摘下自己的脑袋,在手中随意把玩了几下,又重新安了回去。
一对男女在满是铁锈的路灯下热烈拥吻,彼此疯狂地咀嚼着对方的舌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希露瓦站在一家商店前,面带微笑,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还在蠕动的触手。
娜塔莎则开心地和她的父母一起,解剖着一个不断哀嚎的人类,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可利亚看着眼前这荒诞恐怖的一切,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惊恐和不可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牧闻言,却只是笑了一声。
随即,他揉了揉可可利亚的脑袋,声音变得很轻。
“贝洛伯格的大守护者啊。”
“欢迎来到,”
“——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