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时僵持住,君子哪里玩得过两个小人?
袁术手掐大半根竹签,看着两人手指甲大小的竹签,挠挠头。
“二位……事已至此,要不……再来?”
“好!”
“正合我意!”
荀攸当仁不让,一把抓过竹签,摆好架势,往地上一扔!
六博戏这东西,虽说不算复杂,可袁术初次见到,也觉得稀奇。
地分阴阳,人坐两边,荀攸一人独战二人,戏志才干说运气不好,只在袁术旁边做狗头军师!
“挪这个……”
“动这个!”
“公路你这运气,我来我来!”
“志才你这手气还不如我,一定是鞋袜的问题,不行,公达,我要调风!”
所谓调风,就是换个座位,撞撞财神的意思。
“转转摸,转转摸,陶朱公,听我说…开!”
“哈哈哈哈!拜范蠡也无用,公路你这运气……”
戏志才一把抢过,眼见袁术此回合又没个好结果,大声嚷道:
“这把不算,这把不算!”
说完,眼神一转,“公达听我言,如今站我边,开!”
竹签落地,皆是大吉!
“果然,公达,日后赌钱我便拜你了,来,让我先摸摸!”
戏志才说完,将大手向荀攸脸上抹去。
“你休要摸完自家脚掌来摸人家脸,再不你摸公路去!”
“那不成,我俩今日运势都不足你一人,我也来摸摸,我可没摸脚掌!”
袁术扑身向前,捧住荀攸下巴,好一顿摸索,旁边戏志才也帮忙按着。
“堂堂后将军,如此不要面皮!”
“怎的不要,谁的面皮不是面皮,公达唇红齿白,这面皮可比我这几日风吹日晒好的多!”
袁术立马反驳,心中却是有几分思索。
怪不得说魏晋好男风,汉末这些公子,恐怕就有化妆的趋势,只是没到那等变态程度。
正想着,只觉得自己右脸被人扯了一把,摩擦得生疼。
“不错,公路近几日必然是风吹了日晒了,秋高气爽,太阳毒辣,这半张脸怕都是结痂了。”
袁术回头,却是戏志才。
秋天太阳毒辣,在外面将台一站便是好几日,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可第三日晚上,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出了个阴阳脸。
于是乎……袁术换了个方向站着,终于对称了。
“公路这几天去了哪里,怎么被晒这么惨?”
荀攸借题发挥,就想将话题拉回正轨。
三人早心知肚明,就看谁先说破。
“没什么大事,头些日子,并州军火并了……”
……
“将军!并州军火并了!如今袁术出了洛阳,带回了吕布和五百甲士……”
“什么?”
眼看李儒来报,董卓大惊失色。
军事方面,此时活着的人,怕是就没人比董卓再懂了。
所谓一汉当五胡,那是西凉兵幽州兵能有这战力。
至于洛阳的老爷兵和空饷兵……别闹了,能不能挡住当时董家大院演武小队都难说,听说袁术那边抢了自家老丈人的兵权,结果一时间拉了一百多人,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可丁原麾下兵的战力……至少是几场大战后活下来的,都是沾了血气的!
“仔细说!丁原难道投了袁家?李肃呢?吕布呢?”
李儒深吸口气,准备好说辞:
“李肃去的那晚,张杨杀了丁原,吕布分了一半的兵,却在万军之中,单枪匹马的将李肃抓了出去!”
董卓一惊,“是否有些夸张?怎么抓的?”
“听逃回来的探子说,当日李肃说动了张杨,张杨入大寨直接杀了丁原,随后火并之时,吕布也不带大队人马,身边一百护卫也退了出去……”
“随后张杨在营帐外整兵布阵,吕布跑出一里不到,回身,真真是单枪匹马,当时事发突然,没有弓箭,先是一箭射倒张杨身后大旗,又是冲入阵中,在张杨眼前将李肃抓到腋下,带了出来。”
“随后一千骑兵压阵,吕布当场拉了两千多人归营!次日张杨便死了!”
董卓咋舌,能报到李儒那里,李儒又能讲给自己听的消息,即使有点出入,也大差不差了。
“既然火并,那并州军折了多少?”
李儒双手一摊,面露无奈。
“这便是怪事,说是火并,可算起来,死人的地方竟然没几个!”
“先是张杨起事,杀了几个哨兵,后来吕布夹死一个传讯兵,马匹踩死两个,张杨兵营内乱时候,八成死了二三十,加一起,八成不到五十人,这五十人,还有咱们二十多西凉兵!”
“算起来,也就是死了丁原张杨,连带着几个身前的小兵……”
“那袁术怎么回事?”董卓皱眉,这才是他该关注的事。
“袁术也是怪事,没人知道他何时出城,我等昨日才注意到他不在洛阳,可也没想他去了河阳。”
“丁原兵全归他了?”
“大致是……”
……
“并州军,大致是消停了,可怜并州子弟啊!勇猛忠义之事卷入小人争权!”
袁术说完,随意拿起一个杯子便喝了口……
“噗!”
“我说怎么回事,原来二位这是在这里喝了一天的酒,我倒以为是茶水,没成想就在这里干喝?”
戏志才不答,只是眨眼看着荀攸,这可是你刚才的杯子!难不成是故意在我面前表现他待你不同?
袁术没袭人的心思,荀攸也没有宝玉的纨绔,自然没人理会戏志才。
“那吕布当真这么勇猛?他与你说时怕也有些夸口。”
“不见得,公达当日在董家大院见了那吕布,牛辅华雄二人放一起没顶住吕布一招,此人在并州号称飞将军,马下功夫了得,马上功夫必然不会弱。”
“飞将军?好大的口气!当年卫大将军龙城一战,号称龙城飞将,几次打崩匈奴主力……”戏志才插话道。
“飞将军不是李广吗?”袁术闻言,不禁询问。
戏志才下巴一指,“你问他!”
“公达,可有什么说法?”
“没什么说法,说来我家与他家还有几分交情,只是几百年的事,如今李家早没落了。”
荀攸没等说完,戏志才便补充道:
“与你家比倒是没落了,可人家李家如今李姓几万人,乱世一起,未见弱于你荀家。”
袁术心中疑惑,也不答话,端起酒坛,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来人,备好酒菜,先上几坛美酒!”
“先上几坛热水再说,过会给公路再渴坏了!”
“你倒是细心!”
要酒菜的,是戏志才,要热水的,则是荀攸。
仅剩的不到一杯酒,被袁术三倒两倒分得均匀,一手举给戏志才,一手举给荀攸。
“润润嗓子再说!”
“好生细心!”戏志才一饮而尽,看向荀攸。
荀攸不理会,继续说道:
“李广那陇西李家,也算是世代名将,从秦皇时期的李信,后来的李广,李广之子李敢,李敢之子李陵,都有不少故事。”
“李信成全了李牧的威名,后来被秦皇弃之不用。”
“李广也算是三代老臣,可惜遇事必选错,性也命也!”
“李敢倒是比李广有几分出息,跟随霍骠骑出征塞北,落了个关内侯,只是后来因为李广之事去刺杀大将军,被骠骑将军一怒之下给打死了!”
“那你说该不该死!”戏志才打断,“要是武帝动手怕就不是他一人的命了!”
荀攸不答,继续说道:
“之后便是李陵了,李陵投降匈奴,武帝大怒,将家人处置了不少,从此之后李家便算是没落,年代久远,后来也与我家没了联系。”
“而李家这四人,都算名将,可若是说飞将一称,同时代卫青霍去病都没得了,哪轮得到他李广?”
袁术低头,看向戏志才,小声说道:
“怎么公达说起李家带了几分情绪?”
“他家与卫家霍家李家都有姻亲,为此上上下下没少受牵连!”
“咳咳!”
袁术戏志才当即停声,端正坐好,面露微笑。
“那吕布敢称飞将,战场上必然能见其勇,可若是一军统帅……他够吗?”
袁术细细思索,吕布的战绩,猛是猛,但是总差了些意思,若是说几十万人的大战,吕布能指挥得当吗?
“大概……可能……总之,无非一称号罢了。”
“也不知哪传来的,卫霍两家如今没传下来,李家倒是有后人。
如今最旺一支是在山阳,剿黄巾时期,李家三千子弟兵倒是有几分军功,带兵的李进,也算是个将才。
还有你所说那李肃,既然是并州人,极可能也是李家一支,不过没太听说,或是没落了,或是我见识短……”
“我倒是听说一人,名叫李典字曼城,不知是不是这两支?”
荀攸皱眉:“这我倒是不知。”
“公路哪里听来的,那李典如今也就加冠的年纪,外界没半点名声,他叔父李进,他大兄李整,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扬名!”
“李进……李整……”袁术是真不知道这俩人。
实际上,这二人前后都是李家的顶梁柱,随后才轮到李典,家族人多,一直和曹操纠缠了几十年才彻底归顺。
“不说他二人,只说这吕布,我听公路所说,前日出城,没指望能全收并州兵,本打算能拉来吕布一支义从便足够。”
“正是如此,只是没想到李肃从中作梗,反而让我捡了便宜!”
“是捡个便宜……”荀攸心中思索,可怎么也想不明白,袁术为啥先让杨定去逗弄吕布。
凭借袁术的身份,拉一吕布绰绰有余,何必多此一举?
戏志才却是认为袁术是算到董卓那边也必然派遣人前去拉拢,让杨定去试探,只是第一次布局过于粗糙。
“便宜是便宜,可不能说是捡的,公路出城,也是看出如今洛阳争斗……”酒菜上来,戏志才举杯与袁术碰了一下。
“也是看出洛阳争斗,军权要紧,没兵权他袁家想上位也不容易!”
戏志才举杯没等说完,旁边袁术却是喝了一半,将入嘴这一半全喷到了荀攸脸上……
“哈哈哈哈!”戏志才大笑,旁边侍女想上来帮擦,袁术却是一把接过,十分歉意地为荀攸擦脸。
“这酒不错,喷得多了,公达面皮更值钱了!”
荀攸刚才举杯没喝的那半碗,如今也被袁术天女散花给糟蹋了,索性将手中酒水全泼向戏志才。
戏志才不躲不闪,直直看着袁术。
“后将军,这酒,如何?这面皮,又如何?”
“不错不错!”袁术也没听清他要说啥,只是回答不错。
“那后将军看这江山如何?”
袁术一愣,“江山万里,大好,大好!”
“那后将军看你自己这项上头颅如何?”
袁术又是一愣,所说却不是下意识回答:
“也是极好的!喝酒吃饭的家伙,哪里能差了?”
“啧啧啧!看来袁家之心,路人皆知了啊!后将军见我问话,竟然不闪不避!”
“为何要闪?为何要避?”
袁术收敛神态,坐正身体,看向二人。
只见戏志才光着双脚,一手拄地,一手端杯,一脚有节奏的打着拍子。
而荀攸则是撸起了袖子,跪坐于对面,双腿岔开,手拄大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看样子随时想掀桌子打人那种。
“今日我刚回洛阳,见了大兄便想来见公达,无他,只想要个主意。”
“公达为人我不敢说能懂,可公达断然不是那无礼之人,我来你家,可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便是公达存了别个心思,我能看出现在局势,公达如此聪明之人,哪里会看不懂?慈明先生不可能投董卓,可他既然受了三公之位……便是存了别个心思。”
说到一半,戏志才开口:
“存了什么心思?”
“志才兄莫非是考校我?我不知长者内心,可慈明先生想为大汉尽最后一份力的心思……怕是瞒不过人。”
戏志才点头,荀攸低头。
“乱世将起了,二位都懂,我甚至怕这乱世开始于我袁家,我家叔父……老了!”
“我家大兄,似乎也有几分心思,可我半点看不懂,因此,我来找公达!”
“遇见志才兄,是意外之喜,别人不知,我倒是知道志才兄的能耐,运筹帷幄,怕是不输张良陈平,今日一见,一见如故!”
戏志才双眼微眯,淡淡一笑: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