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驴子,你搁这儿趴着作甚?
二驴子一个激灵,骨碌爬起,脸上灰一道白一道,像戏台上刚下来的丑角。
“姑奶……我……”二驴子舌头打结,半天憋不出一个整字。
老太太哼了一声,转身进屋,声音从屋里飘出,带着股子礠碴子味儿:“进来。”
二驴子缩着脖子,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蹭进屋。屋里光线晦暗,一股陈年艾草混着烟油子的味道,呛得他直咧嘴。
老太太坐在炕沿边,手里捻着串乌木珠子,眼皮耷拉着,看不清神色。
“看……见啥了?”老太太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粗陶。
二驴子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像吞了块烫山芋:“没……没啥……”
“没啥?”老太太眼皮一掀,一道寒光射出,“你当我老婆子瞎了?”
二驴子扑通跪下,头磕得炕沿梆梆响:“姑奶,我……我真没想偷看……”
“没想?”老太太冷笑,“没想你趴墙根底下,屁股撅得比磨盘都高?”
二驴子脸涨成猪肝色,支吾着:“我……我就是……好奇……”
“好奇?”老太太手里的珠子捻得飞快,发出“咔咔”的轻响,“好奇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二驴子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
“说吧,都看见啥了?”老太太声音放缓,却更具压迫感。
二驴子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张麻子带人来闹事,又如何被老太太收拾得屁滚尿流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末了,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张麻子那伙人的狼狈相:“……姑奶,你是没瞧见,张麻子那怂样,跪在地上,跟条哈巴狗似的……”
老太太听完,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眉头紧锁。
“你觉得……张麻子会善罢甘休?”老太太突然问。
二驴子一愣,随即拍着胸脯保证:“不能!那张麻子,睚眦必报,吃了这么大亏,肯定得找回场子!”
“找回场子……”老太太喃喃自语,目光落在墙角那尊斑驳的神像上,“他拿什么找?”
“这……”二驴子挠挠头,“张麻子手底下有几个亡命徒,说不定……会来阴的。”
老太太冷哼一声:“阴的?他有那个胆子吗?”
二驴子想起张麻子被吓破胆的样子,讪讪地笑了笑:“也是,有姑奶您在,谅他也不敢……”
“不敢?”老太太打断他,“不是不敢,是没那个本事。”
二驴子不解:“姑奶,您这话……”
老太太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
“这事儿……没完。”老太太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二驴子心里咯噔一下,他隐约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姑奶,那……咱咋办?”二驴子小心翼翼地问。
老太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你去……把门关上。”老太太突然说。
二驴子赶紧起身,将那扇被张麻子踹得摇摇欲坠的木门关好,又从里面闩上。
“今晚……你就睡这儿。”老太太指了指炕梢。
二驴子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哎,哎,谢谢姑奶。”
老太太不再说话,重新坐回炕沿,手里捻着那串乌木珠子,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
二驴子躺在炕梢,闻着屋里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心里七上八下。他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屋外,夜风呼啸,像野兽的低吼,拍打着破旧的窗棂。
屋内,老太太闭着眼睛,嘴唇翕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