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
彻底死了!
检察衙门上,
你盘桓在上空,浑浑噩噩,不知其我,不知何地,更不知去何兮。
荒凉的夜色,群星的璀璨照耀在你身上,格外孤寂。
你呆呆地抬头,伸手不禁像幼时数着漫天星斗。
很傻!
很天真!
似乎傻和天真二字最适合你。
你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而这些人中,有个人很熟悉,熟悉到让你至今犹记她的音容。
虽然模糊不清,甚至可以说得上忘却,但你知道她只要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一定会认出。
但你是谁呢?
你似乎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
你开始思考。
模模糊糊中,你记得你好似是个叛徒,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你的头开始痛,于是你放弃了思考。
静静默默地待在这里。
期盼那个熟悉的人出现,接你回去。
恍惚间,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黯淡的夜色,茫茫如鹅毛般的雪飘落。
底下那座建筑的烛光发出模糊的光晕。
让你勉强看清那雪白的鹅毛,不禁伸手摸向最近的那一片鹅毛。
但让你奇怪的是,那片鹅毛竟穿透你的手,依旧向着地面飘落。
你疑惑,你的本能告诉自己,这不对,这很不正常。
却不知不对在何处。
你不愿思考,呆滞地望向凄凉夜色中的那一个方向,一个你相信她会出现的方向。
漫长浑噩的时间裹挟着你前进。
终至,
夜色黯淡的幕布逐渐褪去,天边一抹鱼肚白浮现。
阳光勉强透过浓密的雪云洒下微末明光,让世人得以见光明。
但周围依旧是那么萧凉。
忽然,
你的内心突然雀跃起来。
因为你熟知的那个方向,天涯尽头,有一抹红色出现。
虽然很淡,很小,小到只是一个红点。
但你知道是她,是她来了!
她来接你回去了。
北风呼啸,皑皑白雪。
窸窸窣窣,脚陷雪地的声音。
模模糊糊,又逐渐清晰。
最终这一抹红,停在了这检察衙门门前。
她无动于衷,呆呆地望着朱红大门,哪怕肩上、发梢上,早已积满雪花。
在茫茫雪花下,格外孤单影只。
你不禁心疼又悔恨。
你知道的,哪怕你浑浑噩噩,不自知,但这一切皆因你而起。
现如今,
美人依旧红妆,
而你呢?
你已逝——
······
······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早。
白,到处都是白,白茫茫的一片。
无论是远处的枯藤老树,还是近处的检察衙门,都被染上了白衣。
检察衙门,
鹅毛大雪飘落,覆盖了屋檐翘角,覆盖了门前两座威武的獬豸。
獬豸,传说中的瑞兽,相传可善辨曲直,能识善恶忠奸,一旦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
因此被每一衙门前都会雕刻两座獬豸,象征着正大光明。
暗沉的柱子更是镌刻着一副对联——但求世上好人多,愿长此风平水静。
好似提醒着世人清风公正。
门前,
积雪覆盖台阶,厚重朱门紧闭。
却有那一抹红色格外的亮眼,不,甚至是格格不入。
在这寂静荒寂的雪地,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红妆燕尾长裙垂地,依旧是那日分别时的装扮。
我在君何兮?不知其归向。
杨雁默默地望着那道紧闭的缝隙,狭小黝黑。
眼神黯淡,秋水的明眸,目光复杂,担忧、绝望、恐惧······以及那最后微不足道的一丝丝希望。
吱吱吱——
朱门逐渐打开,发出吱吱吱的回响。
在萧条的雪夜回荡,格外刺耳。
杨雁的心仿佛提了起来,眼神中带着黯淡的期望。
直至望见那枯黄木藤担架,感知到冰凉的体温。
这一时刻,
心死了。
杨雁捂着嘴,瞳孔收缩如针眼,单薄身躯抖搂,肩上、发梢上的积雪震落。
窸窣!
担架被放在雪地,软绵的雪床似是经受不住重压,缓缓陷进去。
杨雁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扑通!
终是身躯承受不住悲恸,哀大之心莫过于死。
杨雁跪落在雪地,捂着嘴,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临近身前,明明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二人对视,一人明眸,一人闭合,均相顾无言。
佳人垂泪,惟有泪千行,可解心中相思愁苦。
我在君何兮?
竟是生死阴阳兮。
“雁儿,忘记他吧。”
杨雁身后传来心疼的声音,语气苍老而又沙哑。
“忘了他?!”杨雁放下颤颤巍巍的手,低垂着脑袋,青丝垂落,语气带着决然和愤怒,声音带着哭腔,质问道:“那他现在算什么,木家的人,还是杨门女婿?!”
杨一方看着女儿的样子,尽管十分心疼,但还是淡然道:“你知道他入不了杨家。”
也是一个人类叛徒也妄想入赘到天眼杨家,简直可笑至极。
杨一方质问道:“还记得你爷爷怎么死的吗?”
“爷爷当年死于南方九头雉妖之手,三目被挖,四肢被截。”杨雁语气带着悲痛,回答道,随后语气一顿,质问道:“可这与他放走的妖怪有何关系。”
杨一方见女儿执迷不悟,解释道:“他私放妖怪,会给杨家添麻烦。”
呵呵,杨雁不由地嘲笑,语气带着凄楚,道:“给杨家添麻烦,这恐怕是杨家给他惹来的麻烦,若不是因为我们杨家,他区区一开采队小头目,放走一只小虎妖,何至于检察使倾巢而出,咬住不放,他到底是维护什么,而死得这么惨!”
“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最后,杨雁抬头,面视杨一方,两行清泪流淌而出,大声质问自己这个父亲。
杨一方猛然甩飞赤红袖袍,大声训斥道:“他自己不知自爱,沾染妖怪,那还是我的错喽!”
沉默,无言。
良久,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似是放下了什么,却又带着决然。
“是啊,你没错,谁都没错,你们整个道盟都没错。”
杨雁终是无力争辩,旋即搀扶着木人直,颤颤巍巍地向着茫茫白雪的尽头走去。
期间哪怕是与父亲擦肩而过,也没有丝毫的留念。
杨一方急忙转身,焦急道:“雁儿,你去哪里?你给我回来!”
但迎接他的却是一声浩渺凄楚的声音,穿透鹅鹅雪花,传进杨一方的耳畔。
“不了,既然他入不了杨家,那女儿就随她入木家。”
一抹红妆终是消逝在这茫茫雪白,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