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今日天气很好,春光微暖。
宫里的桃花开了一树又一树,像后宫的女子一般娇艳。
明惠宫,裴姝和冬月换上了春装。
送来的春装依然都是很不起眼的素色,灰扑扑的料子穿在身上,站在树下,仿佛和树干融为一体。
初九长大了一圈,特别闹腾。
从裴姝怀里跳出来,跃上槐树枝头,喵喵地叫。
冬月拿着扫帚把灰尘扫去:
“算算时日,越王殿下应该到岭南了。”
“他到了。”
裴姝坐在树下绣一条红色的丝带。
丝带很细很长,裴姝手中的针线在丝带上下两侧穿梭。
冬月望过来:“娘娘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棣儿到了。”
慕容棣刚走的那段时间,裴姝心中的确担忧,但是最近这几日,忽上忽下的心没由来地安定下来。
她觉得儿子应当是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裴姝头也不抬地继续刺绣。
她虽然会琴棋书画诗舞茶,但是她的女红不算出彩。
绣出来的东西不丑,但也称不上精致.
而且她现在神态很认真,但是刺绣的手法挺敷衍,一些针脚细节错了,她也不改,就那么错着绣下去。
丝带上偶尔溅了一两点脏污也不洗,任由脏污变成深色的印记。
这些丝带是冬月去尚功局找以前认识的嬷嬷和宫女们要来的边角料。
冬月不明白裴姝为什么要丝带。
裴姝说:“等绣好了,就挂在树枝上了。”
冬月当时吓了一跳,尽管她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自挂东南枝”这一句她是听过的。
一看院里那槐树,还真在东南方!
冬月紧张地注意了裴姝好一段时间,见裴姝真的只是用来刺绣打发时间,她才放心了。
“喵呜~”趴在槐树树杈间的初九弓起身子,对着树枝的一侧抓了几下。
冬月笑:“怎么了,初九难不成还在树上抓着老鼠了?”
冬月放下扫帚,身子扒过去瞧。
这一瞧,不得了,冬月惊讶地“啊”了一声。
“娘娘,娘娘快看!”
裴姝停下手中的针,转头顺着冬月指的方向看去。
暖阳春风里,干枯的槐树还是一片深灰色。
可是在槐树的树杈内,有一根小小的绿芽冒出了头。
很细嫩。
很绿。
……
白云县的天气比京城还要好。
云朵洁白,阳光满山坡。
慕容棣一早从小院出来,看见大片大片的青绿草地。
家家户户门口都是开得热烈的各色野花。
慕容棣抬起双臂,舒展开身体。
这里是黑匪山,他不必再伪装出一副畏缩的姿态。
前天晚上,他和小舅父聊了许多。
他第一次见小舅父,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尴尬。
小舅父很聪明,很有风度。
多年来在岭南卧薪尝胆,韬光养晦,慢慢地做起一方势力。
母妃说的对,
裴家人就算被打碎了骨头,也还有一口气撑着,绝不会自暴自弃。
小舅父就是这样。
有些想法一直是他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和心中的巨石。
他和母妃在深宫的角落中,扛着巨石踽踽独行了好久。
可现在出现了一个人,把他和母妃身上的重量分担走了一些。
慕容棣在宫中从不曾在慕容宇那里感受到过父子亲近
慕容棣恨不得立马告诉母妃,小舅父还活着,而且身边还有小舅母。
小舅母是个武功很厉害的江湖英雄,当初英雄救美,救下了小舅父,小舅父以身相许……
他还有个表妹叫知知,是姨母的女儿。
很可爱,很有力气,还有很好的胃口。
她用弹弓打石头可以打得很远,还能用鞭子打架。
慕容棣记得母妃提过,姨母以前就会使鞭子,在府中的院子里唰唰甩几下,树上的果子就哗啦哗啦地掉下来,树下的人都来不及捡。
舅父一家人身边,甚至还有个薛澈。
他在长安时听说薛家的小公子丢了,约莫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可是薛澈现在就好好地站在这里。
慕容棣想到这一切,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觉得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
慕容棣由于谈话后太过激动,当晚没睡好。
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
等到第三天,才精神焕发地醒来,换上舅父舅母给他准备的干净衣服,自己出了门。
“小弟,早啊,吃饭去。”魏七从旁边路过,跟慕容棣打招呼。
慕容棣还有些不太适应山村里的热情,生硬地回应一句:
“早。”
等到了伙房,不少人看见慕容棣都打招呼:
“小弟,来来来,排这。”
“别不好意思,婶子特意给你占的位置,你先打饭。”
“小弟,不吃辣是不是?给你舀点没放辣的酱,等会拿馒头蘸着吃。”
大家都得知郝村长的外甥和表弟来了。
听说两人来投奔郝村长,在路上走岔了道,迷了路,被猴子一路追到了山脚下。
笨是笨了点,不过长得模样周正,像郝村长家的人。
伍瑛娘特地跟村民们说了,郝村长的外甥怕生,请大家照顾点。
苏知知和薛澈昨天从书院回来后,也跟到处跟村民们说:
“我表哥以前过得很不容易,他爹是个蠢蛋,还有好几房妻妾。现在表哥来我们村,我想让我表哥过好日子。”
一旁的薛澈:……
村民们问“知知,你表哥叫什么名字?”
苏知知:“应该叫小弟就行了吧。”
于是,全村上下都知道,郝村长的外甥叫小弟。
貌美的娘,混账的爹,争宠的妻妾,还有破碎的小弟。
不少人都是苦过来的,一听知知这么说,都挺心疼小弟。
整个山头,任谁见到慕容棣,都要叫一句“小弟哟!”
就这样,慕容棣变成了全村人的小弟。
慕容棣吃了热乎乎的馒头加一个包子,还喝了一碗豆浆。
吃过早饭,他回小院正碰上要出去忙的郝仁夫妇。
慕容棣露出郑重严肃的神情问郝仁:
“小舅父现在我能做什么?”
郝仁拍拍他的肩膀:“不急这一时,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之后再想你可以做什么。”
“啊?”慕容棣没反应过来。
伍瑛娘也笑:“你才十二,在我们村就是孩子,孩子就去做孩子的事情。”
慕容棣迷惑:“那我要做什么?”
苏知知拿着弹弓背着篓子从院子里跑出来:
“事情可多啦!”
“表哥,我们村的小孩是很忙的。要吃饭、睡觉、练功、玩!有时候帮村里抓鱼打猎,还可以做小夫子。”
薛澈从外边走来,接着道:
“还有念书和练字……”
“啊!没有没有!”苏知知要扑过去捂薛澈的嘴巴。
但是薛澈现在已经学精了,看见苏知知扑过来的架势就跑。
他躲到慕容棣的背后。
苏知知就跟着绕到慕容棣背后。
薛澈又逃到慕容棣的身前,苏知知又追。
两个人绕着慕容棣左右躲闪,好像在玩老鹰抓小鸡。
慕容棣就是中间那只母鸡。
郝仁和伍瑛娘交代:
“你们俩别玩得太疯,练功写字都不能落下。”
而后,郝仁看向外甥:
“棣儿,今日就辛苦你照看弟弟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