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平从小路绕到了东区砖窑。
正是出窑的时间,砖窑门口挺热闹。
“小李,不搬砖干什么去?”
“组长,这些是废砖,我拉去西区丢着。”
“废砖什么时候拉不行?非得这个时间?都来厂里这么长时间了,轻重缓急还分不清楚?”
赵广平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随后,拉着一车废砖的窑工,不情不愿的丢下平车,去帮着搬砖。
“何组长,忙着呢?”
何跃生抬头看了一眼,随后低头继续计数:“你今天没歇着?”
赵广平值夜班总是睡觉,这事厂里人都知道。
摸了摸鼻尖,赵广平低笑两声。
“最近成砖率高吗?”
刚刚看到废砖,赵广平就想了起来,前世程驰他们偷砖,也不是直接偷好砖的,那样子容易被发现。
他们的内应,会想办法把好砖变成废砖,然后堆放在一边,等他们来拉。
那段时间,厂里的废砖率比之前高了不止一倍。
为此,厂里还调查过,只不过最后没查出什么不对劲,把砖的质量问题归结到了砖窑的密封性上。
“挺不错的,这两天温度湿度合适,废砖率很小。”
何跃生说起来,神情有些得意。
赵广平视线扫过,看到了刚刚的那个小年轻:“那窑工要去哪儿?”
何跃生抬头,顺着赵广平的指示看去。
“小瘪犊子,就喜欢偷懒。”
骂了一句,何跃生不以为意的低头继续计数。
“你们这废砖一般都送哪里?”
“西区”,何跃生道:“有些砖算不上废砖,只是咱们厂质量要求高,不让这些砖出厂,刚好西区扩建,送过去能派上用场。”
赵广平了然:“物尽其用,挺好。”
“那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一根烟抽完,烟头扔在了地上,用鞋子踩进土里后,赵广平背着手离开。
赵广平说完就走,何跃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有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看着他的身影融入了黑暗才回神,继续记录今天的出砖数。
整个东区,今晚只出一窑的砖。
这会儿剩下的砖窑都只有值班看窑的人员,很安静。
赵广平走到半路,哼起了小调,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给他伴奏。
绕了一圈,回到门房,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整一点钟。
把值班室里的两把椅子拼在一起,赵广平蜷着身子躺在上面睡着了。
天色渐明,光线刺激着眼皮,赵广平睁开惺忪的睡眼,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大铁门,重生回来第三天值夜班,他还是不太习惯。
扶着椅背坐起身子,抠了抠眼屎,伸了个懒腰,起身出门。
清晨还有些发凉,他打了一个哆嗦,打开侧门,在院子里活动了活动筋骨。
第一个进厂的人是徐伟峰,看到赵广平还有些惊奇:“你小子最近挺老实的。”
徐伟峰今年三十五了,以前是一线窑工,经常被评为先进的积极分子。如果不是前年的一场意外,他现在也是一名班组长了。
伤了腿之后,他被安排了看大门的工作。
徐伟峰这个年纪的人,做事有种由心的积极。
看门值夜班,按照要求是不允许睡觉的。
但是干坐着无聊,大部分人都会眯眼打盹。
反正也出不了大事,对于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太计较。
但是赵广平年轻率性,每次都是睡到上早班的人在外面敲门才能醒。
因为被打搅了睡觉,偶尔还会发脾气。
徐伟峰作为门卫的领头人,没少听人投诉,为此,平日里经常批评他。
每次遇到和赵广平交接班的时候,他会特地早来一会儿。
这两天他和往常一样提前来,都能看到赵广平提前把门打开。
徐伟峰对赵广平的表现很满意,说话也就软和了很多。
他在值班表上签了字,语重心长的教育了他两句:“你们生活的年代好,国家给你们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要知足。年纪轻轻的不努力,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你这两天表现不错,我希望你是真的从内心醒悟了,而不是因为我借你钱才表现的。”
赵广平以前经常被徐伟峰教育,心里对他是有意见的。
前两天临时身上缺钱,问了周围的人,最后只有徐伟峰愿意借钱给他。
有了这么一出,赵广平对徐伟峰是彻底的服气了。
再听到徐伟峰教训人的话语,心里没有了往常的抵触情绪。
“谢谢峰哥的照顾,我以后会表现更好的。”
“你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要做到。”
赵广平以前每次被徐伟峰批评,都会象征性的说两句保证的话。
但是转头还是老样子,从不悔改。
这两天表现是好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伟峰不相信他真的愿意悔改了。
没把赵广平当回事,徐伟峰出了门房,和来上早班的窑工们打招呼。
被人无视的滋味不好受。
赵广平低头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在门房等到八点,他值班的时间结束,在值班表上签了名字后,去了砖厂的食堂。
这会儿在食堂吃饭的,是刚下了夜班的人员。
三三两两的散坐着,边吃边唠嗑。
赵广平今天奢侈了一把,要了两个带糖的馒头,打了一碗小米汤,在食堂的一个角落里坐下。
支起耳朵听着别人唠嗑,他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
平日里几分钟匆匆解决,今天他硬是吃到了最后一个。
看到已经空了的食堂,赵广平有些泄气的叹了口气。
是他想多了。
将剩下的馒头塞到了嘴里,仰头喝完了最后的一口汤。
拿了碗筷到了门口的水龙头上清洗。
清洗干净的碗筷要放在指定的餐柜里。
赵广平刚锁上餐柜的门后,就察觉到身后有人。
警惕回头,看到了何跃生。
“吓死我了。”
赵广平拍了拍胸膛,把餐柜的钥匙塞进了衣兜。
满意的打了个饱嗝,随口问道:“何组长今天不急着回家?”
上了一个夜班的窑工,身心都是劳累的,不住砖厂宿舍的人,早上都是匆忙回家补觉的。
何跃生脸上是熬夜过后的憔悴,他抬手搭在赵广平的肩上,呵呵笑了两声:“你一个大老爷们,两个馒头吃出了姑娘的秀气,不就是在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