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浮梦 【正版无广】第2章 理想与现实

作者:庄知敏Min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2-10 22: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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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铭绪睡了又沉又香甜的一觉,醒来时看着古朴的雕花床架和绸缎床帐还有些懵,待听到屋外叽叽喳喳的欢快鸟鸣声,脑子这才缓过来。他现在正在吴县,借住在丛束轩的邻居家。

昨晚入睡前各种关于灵异故事的想象丁点都没有发生,他一觉睡到了日头高升,甚至有心还想再赖会儿床,但看到透过窗扇和帐幔照进来的阳光,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惰性。

利索起床洗漱,换上衬衫和西装,还给自己喷了一点古龙水,至于头发,盛铭绪对着镜子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从美利坚回国的邮轮他坐了整整两周,又不喜欢邮轮上那发型师的审美,硬着头皮自己用随身带的手术刀划拉了几下,这几天倒是也看顺眼了,连头型都不用梳了!

一开门就沐浴到了春日的阳光,鼻尖充盈着湿润的水汽和清新的草木香气,他这才看清,门前栽了一棵十分粗壮的香樟树,青翠挺拔,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除了幼年和祖父母生活在老家祖宅的几年,盛铭绪记忆中很少有这样的生活经验,住在精致灵秀的古朴花园里,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透着岁月的韵味,树木参天,阳光正好,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想在此地安居,悠然度日的想法。

“喵呜~~”一声娇糯糯的猫叫唤回了飘飞的思绪,盛铭绪低头,一只毛发蓬松油亮的三花长毛猫正蹲在他脚边,仰着毛茸茸的小脸,浅绿浑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

盛铭绪颇好笑地蹲下身想去摸它,“你好小家伙~来你家叨扰几日别介意!”

“喵呜~”三花猫扭头躲开了朝她伸来的手,脚步轻盈的离开了。

“盛公子您起啦?”一个捧着食盒的小丫头欢喜地迎过来,“您错过了家里的早饭,夫人嘱咐厨房给您留了一份,您要在房间吃还是去园子里?”

睡到错过早饭,盛铭绪有些不好意思,“就放这边堂屋吧,我连日赶路睡得太沉了,劳烦你家老爷夫人白等我一场了。”

“老爷夫人一早交待了,家里难得有客来,让我们都尽心服侍,要叫您在家里住得舒心自在。”小丫头圆圆的脸说话带笑十分讨喜。“我叫小喜,平日多服侍夫人和小姐,家里除了管家庆伯还有厨房的曲婶子、管园子的大斌小斌,您若有事儿叫哪个都成!”

还真是热情周到,盛铭绪跟着小喜进入堂屋,看她手脚轻快地摆碗筷,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拿出一张绿色的纸币来递给她。

小喜一时怔愣,“盛公子您这是?”

“这是小费,感谢你对我的照顾,我的一点心意。”盛铭绪见她迟疑着不肯伸手,还以为她不认识美金,觉得他骗人,“这是美利坚的钱币,我来得急,身上没带多少银元,这个美元我暂时用不到了就给你吧,去银行能兑银元的。”

“不,不必的,家里给我们发月钱的,怎么还能再收您给的赏钱?”小喜局促地摆手。

盛铭绪不由分说地将钱塞给她,“请一定收下。”

好,好吧,小喜虽然迟疑但收钱的速度还算快,又殷勤地去卧室帮着铺床整理,收拢换下来的衣物去清洗,来来回回穿梭像个辛勤的小蜜蜂。

再得知这里不用她等着伺候就欢快地出门了,隐约还听到她欢喜的声音,大概是在和谁分享她领到了赏钱的喜讯吧。

盛铭绪捧着粥碗喝了一口,绵软香滑,平平无奇的一碗白粥,若是在盛家,这碗粥必会搁上参翅鲍肚,熬煮地鲜浓诱人才算能待客的食物,可那海鲜粥,却不如眼前这碗白粥返璞归真,更能尝出米粥的清甜原味。

忽而想到这江南钟家的主人与家仆,虽已落魄但礼仪风骨犹在。当年的高门大户因那害死人的鸦片而破败,这是目下整个中国各地都曾发生甚至正在发生的悲剧,这个古老的民族破败、颓零,有的人合着民族沦亡前最后的余晖还在歌舞升平,有的人义无反顾投身救国济民之路,舍生忘死,而他该去做些什么呢?

父亲送他去美利坚,强硬地为他选好了金融专业,他却偷偷改了医学专业,他始终记得幼年祖父还在时常让他背诵的《少年中国说》,学金融能为这个积贫积弱,甚至连主权都不能完全掌控的国家做些什么呢?风云际会的上海滩,有几个掌门人是正经学金融的?父亲的用意他明白,家里有大哥撑着,他是小弟可以从旁辅佐,兄弟齐心,带领盛家在这乱世站住脚跟。

可没人问过他想做什么,他的理想是什么,曾经也是一腔热血去学了西医,治病救人也是扶危救困的一种方式呀,可如今学成归来,他依旧觉得迷茫。他能救一个人、十个人,能救得了这千千万万的人么?这个国家积病难返,他一个连毕业证都不敢拿回家给父亲看的胆小鬼又能做什么呢?

一碗白粥配着素馅包子和几碟酱菜将将吃完的时候,丛束轩和即将新婚的妻子李黛馨联袂而来,后面还跟着小尾巴丛薇薇。盛铭绪略有诧异,“小妹不去学堂吗?”

昨晚聊天时提过丛束轩下面的弟妹都在读书,他弟弟昨晚还在为作业发愁呢,怎么今日丛薇薇还能跟着兄嫂来钟家?

丛薇薇撇撇嘴,“别提了,我爹说近来女校自由恋爱的风气不大好,怕我学坏,让我回家跟着钟伯伯读诗书。”

“前段时间闹出了女校学生为爱私奔的新闻,最近才消停的,我爹想过段时间重新选个好学校再送她去。”丛束轩低声解释,又把手里带来的大包小裹放下。

“还是黛馨细心,说你习惯了海外的生活在钟家估计有许多东西用不趁手,弄了这么多东西来给你!要我说你这娇少爷脾气也得改改,真是难伺候!”

李黛馨是个清秀温柔的女孩,丛束轩夸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我俩回来也适应了好一会儿呢,铭绪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怎么能不好好照顾?”

盛铭绪满怀愁绪吃完早饭又来一碗狗粮,心里又酸又涩,“啧啧,学姐的心意我收下了,改日你们来上海,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一定好好招待我这丛兄。”

“那我可记着啦,改日我带上家里的弟妹们一起去上海打你的秋风去!”李黛馨捂嘴笑。

“都来都来!”盛铭绪大手一挥,大家说说笑笑的整理东西,又泡了壶茶来准备畅聊。

“说起来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看你小子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儿,黛馨的室友卯着劲想.....”

三个人在同一个学校念书,李黛馨和盛铭绪还都是学医的,其实说起来关系还更近,可他和丛束轩脾性相投,通过李黛馨结识后关系反倒更亲密了,久别重逢多得是话要说。

这让坐在一边的丛薇薇如坐针毡,干坐了半晌,喝了两杯茶后她终于耐心用尽,一溜烟跑出去了。

“哎——”李黛馨想跟着一起去,丛束轩拉着她不放,安慰道:“你就在这儿坐着吧,她一准儿去找灵儿了,这儿她熟的跟自己家一样。”

谁知李黛馨秀气的翻了个白眼给他,“那我就更要去了,和灵儿玩可比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儿干坐着喝茶有意思!我与铭绪也就那么几句闲话可说,早说完了!你俩继续说吧!”

说着一扭身也跟着出了屋子,边走边嘀咕,“也不知这俩怎么就这么臭味相投,两个大男人能聊的天比跟自己老婆还多!”

留两个臭味相投的男人面面相觑,尴尬一笑。

“对了,昨日天色晚了,你还没好好逛过这嘉卉堂呢!今日我再做一回导游,带你转一转如何?”丛束轩提议道。

盛铭绪也想翻白眼,“在别人家你倒装腔作势像个主人一样,反客为主了啊你这!”

“你懂什么叫一衣带水的世交亲邻之谊吗?”丛束轩得意洋洋地反驳,“嘉卉堂如今不大,绕湖一圈就能走完了,而且今日天朗气清的,合该去亲近一番我们这儿的好山水!”

“这倒也是!那就烦扰丛兄啦!”

“假模假样的!”

“哈哈哈~”

四月的好春光,花木已繁茂,曲径通幽处,花影压重门。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行介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丛束轩倒是个十分称职的导游,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窗一亭都有许多说道,倏而他们停在一个幽僻清净的轩堂前,周边茂林修竹草木葳蕤,却带着清寂寥落的味道,正中挂着一个牌匾,“悟竹居”。

门窗紧锁,幽闭地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盛铭绪狐疑地看着丛束轩,他正凝望着那块牌匾表情肃穆,“这里是?”

“这是我未曾谋面的钟家大哥的书斋,他曾跟随S先生参加革命了呢,可惜后来死在了讨元的时候,当时还不满20岁。”丛束轩唏嘘道,“你别看现在钟伯伯老派守旧的跟个晚清遗老似得,他幼年丧父家道中落,青年中举,也曾踌躇满志想要报效国家,可生逢乱世,他满腹诗书全无了用处,又逢中年丧子,将他的精气神全给打落了,索性闭门不出,与世隔绝。”

“说来我学机械制造专业也是受钟大哥的事迹启发,咱们光有救国的信念是不够的,革命要流血牺牲,反殖民驱赶列强不能全靠军人的血肉去堆!我前些日子收到了汉阳兵工厂的聘书,我已经应了,等在家过完端午就去动身武汉。”丛束轩一改先前的活泼风趣,神态十分沉肃。

盛铭绪叹道,“也好,自从东北沦陷,日军已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北平,如今还在不断屯兵,北平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倭寇对我华夏的觊觎之心不死,战火早晚会烧过来的。你能这么快就找到为国效力的工作我深感与有荣焉。”

“说来我到家不过半日,就听了许多当局政府四处抓捕革命党人的新闻,国家尚在存亡的危急时刻,不想着团结上下,却搞这倒行逆施残害同胞的暴行!”

“又听闻我兄长说日本公使在上海网罗了不少骑墙派对爱国实业家们步步紧逼,又有各方势力群狼环饲,想要把控沪上的经济命脉。兄长现在压力很大,想让我回家里帮忙,可我除了会使手术刀,又能帮忙做什么呢?”

丛束轩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何必妄自菲薄?有一份力就出一份力,你聪敏好学又机智灵活,去你兄长父亲身边学习一段时间也能顶个用处!如今处处都是战火,哪怕没有枪炮炸弹的轰炸也有刀光剑影的角斗场,就算是争回来一条生产线一座工厂,也是为咱们的国家积蓄一份力量!”

谁知盛铭绪振奋过后又有些尴尬的抬手扶鬓,“这也得等我把毕业证给我爹看过之后再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改了专业呢!”

“你这小子!”

又穿过一段长廊,绕过一株大桂树,忽然听到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清脆悦耳,活泼天真。

“对了,你还没见过钟家妹妹吧?带你去认识一下。”丛束轩招呼他跟上。

盛铭绪挑挑眉,从善如流。

三个姑娘聚在一处有树荫遮盖的庭榭旁,那个穿着华丽精致的嫩黄袄裙的女孩尤为突出,走近了仔细一看,的的确确就是昨天擦肩而过的那个晚清姑娘:

小姑娘闲适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一副软了骨头的懒散样,鲜嫩嫩的嫩黄色绸缎衣裙穿在身上并不显老气沉郁,绣着花鸟虫鱼,金丝银线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裙摆下露出同色绣鞋的一角,同样绣着花样点缀着颗颗小珍珠,珠光宝气,亭亭玉立。

而她的模样也毫不逊色于她的装扮,昨日的惊鸿一瞥只瞧见她的粉白侧脸,今日看到正面,是一个羊脂暖玉般的白嫩女孩,脸蛋圆圆,双颊粉嫩,一双大眼扑闪眸光灵动,琼鼻菱唇,无一不精致。

并非容貌倾城绝艳,可这个小姑娘处处透着娇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天真浪漫,那娇柔的笑容让人甜到了心坎里,只想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盛铭绪身边来来回回见过许多漂亮的、优雅的、热情的、聪明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甜蜜蜜的小姑娘。

像个QQ弹弹的草莓奶冻!不过他向来不爱吃洋人的甜品,太甜腻了,一直没仔细尝过。

看见丛束轩带了个陌生青年前来,黄裙的姑娘赶紧调整坐姿,扮得一副正襟危坐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

盛铭绪伸手整了整西装,向来意气风发的青年不知道为何有些局促,“咳——你好,我是盛铭绪,目前正借住在府上,多有叨扰,还请包涵。”

“无扰无扰~你好,我叫钟灵毓。”小姑娘声音也很甜,她看着盛铭绪微微歪了歪脑袋,“我昨天在船上看到过你!”

原来昨天她也看到他了,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话,略有些心虚地扯开夸张的笑容,“真巧~哈哈哈!”

李黛馨抚掌轻笑,“相逢即是缘嘛~原来你俩已有一面之缘,那这正式认识后相处也不怕生疏啦!”

“你们这是在钓鱼?”丛束轩打量她们,就见靠近湖岸的草坪上支着一根竹竿,鱼漂随着湖水微微飘动,看来还没鱼儿上钩。

“我们方才说到你们今晚要去松鹤楼吃松鼠桂鱼,可灵儿不方便一起去,就决定留下来陪她,她正想钓上来一条鱼补偿我们呢!”丛薇薇捧着鱼食捻了一小把抛洒进湖里。

“这湖里的鱼能做松鼠桂鱼嘛?”看着三两成群冒头来吃鱼食的红艳锦鲤盛铭绪不太抱希望,不该是用桂鱼做才正宗吗?

“那得看今天能钓上来什么了,是鲤鱼就酱炖,是花鲢就煮鱼头汤,松鼠桂鱼下次还能吃!”钟灵毓掰着手指细数,神态十分随性。

“那要是钓不上来吃什么?”盛铭绪忍不住想逗她。

钟灵毓闻言十分得意地举起了放在水桶边的抄篓,“钓不上来有这个!”

“还真是准备齐全。”

钓鱼是个考验耐性又要保持安静的活动,丛束轩和李黛馨早悄悄牵着手去谈情说爱了,就剩丛薇薇和盛铭绪也不好挤到小情侣中间去。盛铭绪干脆安安静静坐在湖边,沐浴着春光,享受此刻的静谧又悠闲时光。

“薇薇不能再撒啦,鱼都吃饱了谁还来咬钩?”在丛薇薇忍不住第三次撒鱼食的时候钟灵毓终于出声阻止了。

“我跳下去咬!”丛薇薇无聊得跺脚,说要去拿本书来看,一溜烟又跑了。

“哼~你这么大一条胖头鱼我还料理不来呢~”黄裙的小姑娘嫌弃地轻哼哼,继而又安安静静地扶着鱼竿静坐,一副静水流深巍然不动的沉静模样,估计是深受读书人父亲的影响,一个碧玉年华的姑娘竟也能端坐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盛铭绪用余光去瞧她,嘴角悄悄牵起一抹笑,小姑娘一本正经装大人还真挺可爱的。

一时之间寂静无语,只闻翠鸟鸣柳的叽喳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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