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角落,银面人噗嗤笑了一声:“还有这样的戏。”
阔可敌君侣耸了耸肩膀:“她确实挺棒的。”
银面人道:“怪不得你说不要急着露面,原来夜澜的心思与你比起来也丝毫不差,他只是比你莽了些。”
他有些好奇:“但你是怎么察觉到夜澜也要杀你们那个爹的?”
君侣道:“刚才我那个妹妹不是说过了吗?”
银面人恍然大悟:“唔......只顾着想象兄妹之间的事了。”
说到这他忽然又醒悟到了什么:“莫非珈逻对你动了真情?不然的话这些事她怎么会告诉你?”
君侣就那么看着银面人,就那么看着。
被他看了一会儿之后银面人再次恍然大悟:“唔!原来是把你当棋子用,你们那个爹想利用珈逻把你们都引出来,结果她为了自己夺权把夜澜的事也告诉你了......这朗朗乾坤普罗天下,像你们一家人这么相亲相爱的真不多。”
君侣道:“笑话看够了?”
银面人笑答:“说实话,没看够。”
君侣道:“你没看够也该收收心了,宁帝李叱必有后手,屈渤那十万精骑虽已经被南院大军围住不得出,但他绝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屈渤那些骑兵身上,若如此,那就不是千古一帝大宁李叱了。”
银面人叹道:“你对李叱的尊重似乎远胜于对你的父亲。”
君侣:“李叱是我爹我也反。”
银面人忍不住笑起来。
没有人想到的地方,其实阔可敌君侣也想到了。
这会场建造的时候他就买通了工匠,在这会场之内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夹层。
昨夜他和银面人就进入了这个夹层,所以阔可敌正我搜捕他们的人在珈逻营里根本就找不到。
“你对你那妹妹也真是了解。”
银面人道:“料到了今天的事所以你才会带我事先藏在这看戏。”
他有些感慨:“这么好看的戏码,要是在大宁任何一家茶楼里上演那打赏的钱能铺一地。”
君侣伸手:“那你给我些?”
银面人耸了耸肩膀:“干正事吧,真走了李叱万般皆休。”
此时此刻,外边的场面看起来已经被阔可敌正我控制。
那个如同杀神一样的西海藏林被数十名剑门大剑师围攻,就算他再强大也无法突出重围,况且,这还不是阔可敌珈逻为了对付他准备的全部。
在数十名大剑师之外,还有至少二十名箭手。
这些箭手都是珈逻的亲信,都是女子,每个人看起来气场都冷若冰霜,和珈逻有几分相似。
她们手里所持的弓与她们身高几乎无异,所用的箭也都是特殊材料特殊工艺打造。
这些箭发出去的时候能剧烈旋转,前端的特殊材料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坚固的防御护甲都烧穿。
阔可敌夜澜原本是一等一的高手,纵然不及西海藏林这样的超一流强者也足以称得上万人敌。
可就是因为被珈逻的箭克制的死死的,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干掉了。
西海藏林非但要面对几十把阔剑的围攻,还要防备着时不时就突然出现在身前的那些破甲箭。
这世上的超一品大宗师强者,确实有横贯东西纵横南北的实力,一个人,绝对能在任何地方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可这样的强者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那翻云覆雨的手段也基本没什么意义。
相对于那数十名大剑师,珈逻训练出来的那二十名女箭手的威胁更大。
她们根本不靠近,但只要有机会就出手偷袭。
西海藏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如同被死死封印住一样难以扭转。
而在这剧烈的厮杀之中,一侧的阔可敌正我却显得那么安静。
他跌坐在地,怀里抱着已经死透了的阔可敌夜澜。
这个执掌朝权二十年,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枭雄,这个二十年来屠戮超过百万,将一切生命都视为草芥的霸者,此时此刻,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
他抱着夜澜,面无表情的脸上隐藏着无尽悲伤。
而珈逻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父亲已经没得可选了,因为她要杀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夜澜。
不知道过了多久,阔可敌正我声音低沉的说道:“你早就想好了要在这一刻对他下死手。”
珈逻道:“父皇应该比谁都清楚,夜澜今日若是赢了,是他杀了父皇,那他将来必成一代雄主,比起父皇来也该不遑多让,可父皇是绝不允许他赢的,哪怕你也想过应该让他赢......他输了,他也就再没机会成为一代雄主,不击败老狼王的狼,哪怕表面看起来再强壮,内心已经脆弱不堪。”
阔可敌正我眼神有些呆滞:“所以你杀他是为了锤炼你自己的心智?也是为了击败我这头已经有些苍老的狼王?”
珈逻微微昂起下颌:“不先杀死竞争者的狼没有资格挑战狼王。”
因为这句话,阔可敌正我猛然抬头:“你?!”
珈逻依然昂着下颌:“没错,今日不只是这里动手,都城之内师尊也配合我的人一起动手,父皇......过了今日,你就没有儿子了。”
阔可敌正我的眼睛像是要爆开一样,血似乎在下一息就能顺着眼角往下流淌。
他的嘴唇都在发颤,抱着夜澜尸体的双手颤抖的更为剧烈。
可是良久之后,他最终也没有咆哮出来。
只是微微点头:“很好......很好。”
这位自以为孤独的狼王,最终还是成功的培养出来了一头合格的继承者也培养出来一头合格的挑战者。
但,并不是他挑选的。
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的珈逻,浑身上下都已经透着一股霸者的气息。
这和他是多么的相似。
这一刻的阔可敌正我似乎也认了,是啊......只要是合格的狼王,男女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阔可敌正我才缓缓开口:“你真正的对手不在都城,被你所杀的你的兄弟其实也不配做你的对手。”
“那是他们的命,他们是天生的竞争者,不管配不配做我的对手从他们一出生就已经具备竞争的资格。”
珈逻的回答,依然平静的没有一丝情感。
她似乎真的具备了神的气息。
在绝大部分人的认知之中,神爱世人。
可实际上,神无情,在神眼中世间万物都是草芥,神不会因为人而改变自己的意志,也不会因为情感而改变自己的决心。
她漠视一切,哪怕是她现在还未杀死的父亲。
她不杀,是因为这个父亲她已经没有杀的必要了。
当老狼王只剩下唯一一个继承者的时候,狼王才是真的没得选。
也是在这个时候,阔可敌正我想起来刚才珈逻朝着他嘶吼一声我没得选的时候,其实并非都是做戏,而是真情流露。
“找到君侣,杀掉李叱,屠尽诸国国主。”
阔可敌正我道:“今日这三件事你有一件没有做成,你将来都不会顺利走上王位。”
虽然这个会场里发生的屠戮是之前夜澜所为,可夜澜也是阔可敌家族的人。
被屠戮的八王和各大贵族的首领,他们的家人一旦知道真相必然会联合起来讨伐阔可敌家族。
“我知道。”
珈逻看着远方:“南院兵马不会放走一个。”
阔可敌正我眼神再次飘忽了一下:“南院兵马不是被君侣收买了?”
不等珈逻回答,阔可敌正我点了点头:“是啊......南院大军才是关键你怎么可能放心让别人掌控,怪不得你当初求着我让你跟柯柯特林学习外交诸事,你随柯柯特林在外这些年,应该早就趁机收服了南院的那些领兵将军。”
珈逻道:“一个漂亮女人,尤其是血统高贵的漂亮女人,越是冷若冰霜越是能让男人们觉得有征服欲,稍微给他们一些好脸色他们就会跪下来亲吻脚趾。”
阔可敌正我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有些想吐。
“父皇不必如此,当年你亲手杀了阔可敌愿颂的时候和我现在做的事没什么区别。”
珈逻看了一眼被围攻的西海藏林:“那时候你吐了吗?”
阔可敌正我心里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珈逻抬起手,一箭朝着西海藏林放过去,那个刚刚堪堪避开了几支偷袭箭矢的大宗师,没能避开珈逻这计算的无比精准的一箭。
噗的一声!
直到现在依然认为他自己是黑武第一强者的西海藏林胸口被破甲箭洞穿,那一箭带着无尽的神辉一样击穿了他的自信和自傲。
箭透体而过。
寻常的破甲箭箭簇会更为尖锐比起寻常箭簇也更小些,但珈逻的破甲箭箭簇更大旋转速度更快伤口也就更惨,被击穿之后的西海藏林胸口上出现了一个血洞,甚至能从身前看到身后。
这一箭还精准命中的是西海藏林内劲运转的关键之处,箭透体的那一刻西海藏林的内劲也在瞬间就散了。
失去力气的大宗师连续后撤了几步,背靠着柱子滑落下来,柱子上,是一道清晰可见的血迹。
“好好好!”
被一箭破功的西海藏林此时反而大笑起来,看向阔可敌正我所在:“好好好,你真的培养出来了一个你心目之中最完美的继承者,我先恭喜你了阔可敌正我!”
阔可敌正我表情苦涩,没回头也没回应。
珈逻漠然的一摆手。
二十名女箭手同时发箭,二十支破甲箭几乎不分先后的飞来,随着一阵刺穿肉身和击中木柱的声音传来,那位自傲的大宗师被彻底钉在柱子上。
“他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这样的人就算看着已经必死无疑也不能掉以轻心。”
珈逻看了一眼那些大剑师:“分了他。”
数十名大剑师纵身上前,一人一剑。
“父皇,刚才只有一件事你说错了,你说今日诸国国主,宁帝李叱,阔可敌君侣都要死,有一件事办的不彻底我将来也不好走上王位......”
珈逻俯瞰着跌坐在地的父亲:“唯一错的是:君侣死活已不重要,你一直让我们多学习中原文化和典故,他们只学到了最糟粕的东西,为了夺权而杀死自己的父亲,这种事学会了将来脊梁也是弯的,装得再像也不会有圣洁光辉。”
“父皇还记得中原有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典故吗?天子只要在手里就好,杀了天子的人永远都会被世人唾弃,君侣他们都想杀你,他们立不稳,就算活着也立不稳。”
说完这句话,珈逻俯身将阔可敌正我扶起来:“以后我们会是一对父慈子孝的父女,以孝道而收揽人心比杀戮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