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归根结底,就在于人心难定!
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
面临财物,无论多少,不要以苟且的方式以得到,是本分才要,不是自己应得的,无论多少都不能要,更不能以不光彩的手段去获取。
有危难临身,不要以牺牲他人为代价以求幸免。
与人辩论,是在求得道理,求得真实,不要为了单纯的输赢而求胜心切。
对于自己该得到的东西不应该期盼着多得,这样是在夺取他人份额,君子当守本分,不应贪多。
说到底,道理老祖宗早就说透了,但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
……
爷爷奶奶表面上看似恢复平静了,但傅源还是能感觉出来,老两口失了一股子精气神。
只是因为有傅源在,所以硬撑着罢了。
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傅源不算太在乎,但是看着老两口这样,傅源心里却真的有了怨气。
怨气不平,堵在胸口,膈应的人难受。
初八,工厂复工,老两口撑着身子去挣钱了,家里照旧只有傅源一个。
刘老头晃晃悠悠的过来,凑到傅源身边,乐道:“听说你那爸妈初二就走了,伤心了?”
傅源摇摇头,认真的道:“说我薄情也好,说我寡义也罢,但对他们两个,我真的没太在意,一年见一回,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我心里对他们有怨,却不是因为我,而是他们让爷爷奶奶伤心了……
为人子女,孝敬老人是应该的,但他们是怎么做的呢?平常也没有钱寄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连演戏都不愿意……
从法理上来说,我是他们的责任,不是爷爷奶奶的,但他们把自己的责任丢了……”
刘老头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渐渐地,傅源就说不下去了,重重的吐了口气,道:“礼不妄说人,不辞费。只有心浮气躁之人才话多,我心难定!”
刘老头这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傅源沉思着。
刘老头乐呵呵的道:“你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再有不是,也是你的父母,你还能对他们使手段不成?
这就是亲情的束缚,你不是说要给自己添加束缚的吗?如今束缚在身,你的心还能得清净吗?”
傅源长长的吐了口气,道:“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对所爱之人需看到其不足,对所恶之人需看到其长处。
能舍能得,能聚能散,方得始终!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异同、明是非也……我这“礼”,学的还不够透!”
刘老头点头道:“定亲疏,说得好啊,你自己也说了,他们对你跟陌生人差不多,你对陌生人抱什么期望?”
“呼——”
心头的郁气散去,好似拨云见青天,守得云开见月明。
整个人一下子畅快了!
刘老头也看得出来傅源一下子轻松了,赞道:“好小子,想明白了就好!”
傅源想了想,道:“刘爷爷,问你个事,异人是不是赚钱很容易?”
刘老头一愣:“你不是想明白了吗?怎么还关心这个?”
傅源笑道:“不是,我只是听他们说,异人做生意,会有政策上的扶持,是不是真的?”
刘老头想了想,道:“我没做过生意,不过我认识的那些异人,不论是家族还是扶持的代理,没听说有谁生意失败的……问这干嘛?”
“好奇啊。”
傅源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道:“你看啊,猪圈里养了一群猪,其中一头特别凶,抢食抢的厉害,猪圈的主人会怎么做?”
刘老头想了一下,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傅源乐道:“当然是把这头猪隔离开来,多喂一些,喂饱了就不惹事了……猪圈的主人并不在乎猪之间的对错是非,公私正邪,只要猪圈安分就行!”
刘老头没好气的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傅源看着刘老头,问道:“为什么这头猪会特别凶,要闹事?”
刘老头愣了一下,思索道:“因为……有能力?”
傅源道:“学以致用,学了就想用,《论语》开篇就说了“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了东西,在恰当的使用践习出来,是件很快乐的事。
这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一个道理。
普通人不懂克己,“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但儒家不一样,无论是“时习”还是“待时而动”,都很讲究“时”,时机。
两者的区别在于心灵境界的修养层次不同……异人世界里,一定也有一群不看时机,“学了就想用”的人!
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有术无道”之人,对么?”
刘老头古怪的看了傅源许久,才道:“对,那群人叫“全性”,是一群无视规则,无法无天的妖人。”
“全性?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傅源诧异道:“这不是杨朱的“为我”学说么?孟子说“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为我”学说,不是应该避世的么?”
刘老头不屑的道:“现在哪还有全性,都是一群纵欲的混蛋罢了……你以后离他们远点!”
傅源乐道:“我连异人都不是,扯不上……我就是在想,我学了这半年的礼,却连心都定不下来,是不是哪里学错了?”
刘老头一愣,道:“才半年,你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不是!”
傅源摇头,正色道:“我自然清楚,这是一个长期默默积蓄,等待一朝破土而出的漫长过程,急躁不得!
只是儒学早已没了真正的传承,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探索跟猜测,没有正统的教学,难免会出错……这就跟种庄稼一样,不是种子种下去就完事了的,还要用正确的方式培育才行。”
刘老头听明白了,道:“你是觉得你的“礼”学的不对?”
“至少不全对!”
傅源思索道:“我是通过“礼”来束缚身,等到身被束缚了,再去束心……我在想,是不是身跟心,其实是一同束缚的,而不是先后顺序。”
说着,傅源翻开书,道:“您看,《曲礼》里,既有“坐如尸,立如齐”,“毋不敬,严若思”的外在仪态,也有“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的内在修养。
可见,身,心,是同时“从礼”的!”
刘老头沉思片刻,道:“儒家的修身,其实是修身心?”
傅源重重的点头,道:“对,我就是只修了身,没有同时修心,不然也不会被过年这件事给弄得心绪难平,说到底,还是我的心灵修养不够!”
刘老头问道:“那该怎么做?”
傅源自信的道:“《礼记.大学》有言: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要能在任何情况下定住身心,便能得到心灵上的清静,清静所以安宁,安宁便能周虑,周虑便可得!”
刘老头:“得什么?”
“得诚!”
傅源笑了笑,道:“儒家中,诚,便是身心灵之统一和纯粹,儒家的超脱之道!
《中庸》有云:至诚之道,可以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