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厄运从天降,此生无处话沧桑,
练就成名绝身技,踏入江湖两茫茫。
那日,风容致与张心漠被风七推入密室后,见入口已被巨石封住,便循着密道向前走去。那密道甚是曲折,地下亦有水流,但温气漫漫,并不觉阴冷。
约走了百米之远,竟逐渐宽阔起来,那尽头是一处涵洞,有三两间房大。涵洞中间是一池水潭,潭中水汽漂浮,白雾渺渺,犹如仙境。
容致从潭中趟了下去,那雾中竟立着一处冰床,依稀有些字迹:寒冰玉床。这冰床乃至寒至阴之物,如坐之上,练功一日,可当苦练十年,亦能心火相清,疗治内伤。
心漠父亲离开花木寨时,交待义弟风七,切莫让两个孩子习武,远离江湖,过平凡日子。但为防有变,仍将毕生两股真气分别注入容致和心漠体内。二人虽从未习武,但这体内功力已达宗师之列,虽不能伤人,亦无人可伤之。
有了这功力护体,容致并不觉潭水清冷,反而觉得有一股沁体的通意。容致向心漠唤道:“心漠妹妹,你赶紧下来尝试一番,这潭水清凉,甚是畅快!”
心漠听了,小心地搭着容致的手,慢慢滑了进来,顿觉身上一阵轻松之感。二人又坐上那寒冰玉床,忽觉体内真气涌动,便凝神静气,闭目调息,将那精进之气一一化解,吸于体内。
这涵洞之中,难觅食物,但在这床上修炼,却未曾觉得腹饿。容致遵照父亲嘱咐,不敢轻易出去,便和心漠在这床上闭目修炼了三日。
待修炼之后,二人忽觉神志更加清爽,便在洞中寻找其他出口。费了半天,一无所获,容致丧气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在这石洞之中呆上一辈子不成?”
心漠倒不在乎,回应道:“那又有什么不好,只要有容致哥哥陪着,哪里都是好去处。”一边说着话,一边寻着出路,无意间触及一石墩,那石墩竟自动旋开,洞中的石墙上划开一间空室。
心漠吓得赶紧趴在容致身后,忐忑道:“容致哥哥,咱们可要小心,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鬼怪。”
容致环顾了四周,并未见什么异样,便小心踏了进去。这室并不大,里面有一石桌,上置一盒,满是灰土,看来定是尘封已久。容致轻拂去盒上灰尘,小心打开,里面竟是一支箫,绿玉通透,紫光乍现。
细观其身,竟刻着:紫金玉箫。那箫下有一本乐谱《碧海云心曲》。
容致喜乐理,通文章,自是欢喜这一奇物,便从盒中取出玉箫,依着乐谱奏了起来。刹时,那洞中乱石飞走,潭中水流横泄。连心漠也觉得有些刺耳,忙道:“容致哥哥,这是些什么破旧曲子,如此难听,罢了,罢了,不要再吹了,看来这作曲之人一点也不通音律!”
二人殊不知,这箫需内力极强之人方可奏之,纵观江湖也只有宗师之列的寥寥几人勉强可以。此曲亦是百年前一位绝世高人所创,如在常人听来,便会五脏俱焚,连江湖高手也会神志错乱,难抵一时。容致被此曲音律深深吸引,本想吹完此曲,但见此景乱象,连心漠也不甚欢喜,便只好作罢。
二人又细观石室,亦发现墙上刻有字迹,其笔法苍劲有力,定不是凡人所为。寻着这字迹看去,原是“劈空掌法”“紫箫剑谱”与“弹指神功”。两人细细参详,却不觉已沉悟其中。
容致想了想,说道:“心漠妹妹,我们要急着出去看看爹爹他们怎样了,怕没有多少时间在此耽搁,你就先学了这弹指神功,我去练那掌法和剑谱,待熟记后,我们就此离去。”
两人本是武学世家,即便没有功底,也有天赋异禀的悟性,再有深厚的内力加持,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无需三两时辰,便把这功夫要诀熟记于心,待日后勤加习之,必成人中龙凤。
容致和心漠四处寻找出口,却一无所获。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心漠轻敲墙壁,似有回音,惊奇之下,向容致说道:“容致哥哥,你快过来,这字迹之处的墙壁莫非有什么玄机?”
容致也摸向那墙壁,亦觉这仿若一道石门,可不知如何打开。心漠两眼一扫,俏道:“刚才不是学了一套掌法么,怎不知拿来试试?”
容致只知这套掌法在爹爹使出来那是出神入化,可自己才学一两时辰,实在没有把握。不过转念一想,这里只有心漠妹妹,使不出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之处。正言道:“心漠妹妹,你先躲在一旁,让我来试一番。”
心漠第一次看他使武功,不过那正经的样子,在她看来着实可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全然忘记了两人此时的处境。
容致闭目提气,将真气灌于左臂,只觉左掌灼热,似如沸水之中,着实难耐,便急急一掌推去。只听一声轰鸣,吓得心漠捂紧耳朵,那墙壁也轰然倒塌下来。
心漠瞪大了眼睛,惊道:“容致哥哥,你这一掌,我怎觉得比爹爹使出来还要厉害几分!”容致竟也不明所以,只是挽着心漠跨过乱石,向里面探去。
这墙果真是一道石门,里面忽明忽暗,好在这石室有些火烛,倒也看得清楚。走了约十余米,忽见一口大棺立于室中,四处尽是八卦之象。
左边是先天八卦: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右边是后天八卦:一数坎来二数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数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容致虽未通学,亦知其中些许法门,变换着脚步,躲开那大棺。心漠紧贴着容致,不敢撒手,怕道:“容致哥哥,这棺中是何人,是好,是坏?”她真怕这棺中有什么异物跃然而起,将二人掳了去。容致也无心再细观那棺中有何字迹,牵着心漠,慢慢朝前走去。
没多久工夫,两人竟走出了涵洞。此处是花木寨的后山溪水涧,二人在阴暗中躲藏三日,今时到了外面,甚觉空气清新,心旷神怡。容致向谷中吹了一声口哨,便听见一声嘶鸣回声,未至一刻,那白马云驹从远处疾驰而来。
云驹见了小主人,不断抖着身子,显得兴奋异常。容致也高兴地抵着它,一个劲地拍打,与心漠一前一后坐在马背上。
云驹带二人来到前门,只见花木寨已成废墟一片,尸横遍野,容致号啕着向寨中奔去。寨中尸体如山,横卧地上,剑伤累累,不忍直视。二人绝望地大喊:“爹爹,爹爹……”可这空中只有雁悲鸣,再无他人声。
悲伤过后,容致和心漠将寨中所有人都葬于后山。虽未寻见风七的尸首,容致还是给父亲立了衣冠冢,在风七的墓前,容致跪泣道:“爹爹,你嘱咐孩儿不要为你报仇,可这血仇不报,枉为人子,孩儿有何面目立于世上!”
心漠亦伤心落泪,相劝道:“容致哥哥,我们现在连仇人都不知道,还是寻个地方暂且落脚,再做打算。”说罢,扶起容致向寨外走去。
刚出寨门,两人又回望寨中,泪眼蒙眬。这可是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可如今是多么的熟悉又陌生,亲人不在,世间已然无家。容致想起爹爹临前的话,对心漠说:“爹爹说过,如有什么不测,让我们去华山桃林观,我想那里或有故人,还是先去那里看看。”
心漠点头同意,此时她哪还有什么其他好去处呢,自己的爹爹云游四海,连自己都不曾见过几面,不知尚否在人间,这世上可依靠的人也只有容致哥哥了。
此时,容致又忆起爹爹大寿时,教中五位舵主来过,他们或许知道仇家的消息。便唤来寨中的神鹰,书信一封系与鹰爪,说道:“青云,速将此信交予黑木崖殷坛主。”他相信,此时五位舵主定将所有事宜报于殷正方,将信交于殷叔叔更为妥当一些。
神鹰与容致共处十余年,已通了人性,心漠为其取名青云,也时时伴其左右。青云绕寨三周,舒展利翅,仰天凄厉长叫一声,便随云遁雾而去。
抬眼望,前方路茫茫,
再回首,此处已无故乡,
多少事,岁月不与空埋葬,
几番情,夜夜怕再难思量。
二人跨上云驹,含泪而去,不忍回头相看。
……
若问相思何处歇,相逢便是相思彻,
愁来一时无夜眠,苦酒相伴空对月。
宫中,锦衣卫府,汉周连日来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卫铮前来密报,汉周坐立不安道:“这几日情况如何?”
卫铮半跪道:“梁姑娘已在东篱一位百神医的茅屋住下,病情甚急,听言需服雪山玉露丸方可救治。”
汉周略有思虑道:“今后你只需静观打探,宫中事务我自安排他人去办。”摆了摆手,卫铮便识趣地退下了。
汉周焦眉苦面,这雪山玉露丸何处去寻?他忽地想到,元公公那里定有几颗,公公虽说这是毒丸,他如此聪慧,是定然不信的,那是找个灭花木寨的借口,这些稀有之物,元公公又怎得忍心舍去。细想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朝元公公住处寻去。
元生正从皇上寝宫回来,一直琢磨着蓝玉的事,精疲力倦,正准备休息。此时,见汉周进来,顿时来了精神,再无疲感,相邀道:“张大人,快里面请。”
汉周赶紧相扶道:“公公以后莫要客气,既已传授我武功,便是师父,一日为师如为父,以后称我汉周即可。”
元生听之,是感而发,听到为父二字,更是浑身一颤,说道:“汉周,这几日见你消瘦了些,是否有什么烦心之事,可与师父说来听听!”
汉周面有难色,说道:“从归云庄回来,便觉此身乏力,想是劳累了些,以前听太医讲,雪山玉露丸可增功祛病,但如今都当毒丸弃之,想必休息些时日就会好些,师父莫要担心才是。”
元生稍有迟疑,便从内房取出两颗雪山玉露丸,疼贴道:“说是毒丸,可对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倒也伤不到什么,食之大有益处,你就在我这服下,如有不妥,我亦好助你一番。”
汉周忙道:“师父辛苦一天,也要休息了,汉周就不打扰,还是回去服用为好,我有九阳真经护体,虽有七成,亦足以应对。”
说着,便起身告辞而去。望着汉周的身影,元生长叹了一口气:“世间万般事,唯有情难消,你未曾相遇,就如此沉陷,那将来应如何是好!”
刚要休息,又放心不下,便唤来小春子,面授道:“以后,锦衣卫的事可更要盯紧了,还有那位姓梁的姑娘。”元生本欲吩咐下人将浔芳除去,但见汉周如此痴情,却又是于心不忍。
是夜,百介生让阿珂给浔芳喂了药,又诊了一番,看着她睡下,方觉安心。一个人来到院中。
月夜星稀,
不知情起,
欲将此心付琴笛,
却怕佳人会意。
百介生念道:夜月一帘梦,秋风十里柔,情种南山南,公子何堪忧。正在愁伤之际,忽觉林中有丝丝异声,便心中警觉,不知何方高人竟来此处。百介生抖身飞起,如飞菩叶落,步履疾轻,在树尖点叶成行,如平地之上。身前一蒙面黑衣人扫面而过,亦是身轻如燕,双脚紧若弓弦,反应极速,腾空不惧,御风踏行。
百介生心中蓦然一惊:“马踏飞燕”,这轻功只在无量山秘室见过记载,并未见之江湖。自己所学的“云逍游”与“马踏飞燕”“飞云纵”并称江湖三大轻功绝学。这“飞云纵”是武当所有,并不稀奇。可这“马踏飞燕”,连师父也未曾提起过,百介生心中甚是吃疑。
疑虑间,百介生便要试探那人武功。当下使出七擒拳,熊、猿、鹞、鸹、鹰、燕、马,拳势无形变化,跳跃挪灵,闪展击之,拳法凌厉,拳出一瞬,枝落树摇。
那蒙面人心中也是一禀,自己轻功已是独步天下,武功也难逢敌手,这人怎如此高强,到底是何来路?思忖间,见拳风扑面,心中迟疑瞬间,急躲一侧,亦使出双掌。那掌法浑猛刚劲,转身舞臂,踏空架肘,聚气于胸,如盘舞飞龙,势盖八方。
“降龙掌”!百介生一眼便瞧出这套掌法。此掌原有十八式,张居士为便于修炼,化繁为简,形成一套掌法,虽掌法易形,但威力仍有原之八九。二人均躲开对方拳掌,百介生心中一横,思道:“我倒要试试这人还有什么本事!”
百介生移形换位,不待那人站稳,便一拳使出,蒙面人只好硬生生地以掌相对。一阵山响,介生后退五步,“我已修炼天竺内经,这人竟能受得了我这一掌!”心中不免对这人有些佩服。
那蒙面人也后退七八步有余,亦想:“如果不是修炼九阳真经,怕是要毙命于此了,不如就此离去为好。”想到此,便不再恋战,抽身而退。
百介生一招“乾转星移”,欲再试探一番。但见那人起身遁去,便再无意纠缠,倒也觉得此人无甚恶意。临了,那蒙面人竟掷出一物,百介生疑虑,并未伸手接应,而是抽出羽扇,稳稳托住。
待进到屋中查看,竟是一药瓶。百介生打开一看,顿时喜上心头,“雪山玉露丸……”可又纳闷不解,既是相助之人,为何不现身来此,却要蒙面来袭,让自己误友为敌。
百介生也无心思再顾其他,丝毫等不得片刻,便呼来阿珂,让她扶小姐起来。浔芳微眼睁开,气力柔弱,百介生小心将药丸于她服下,阿珂又赶忙喂了几口水。
这玉露丸原就神奇,无须多时,浔芳便气色如初,恢复元气,除了心伤难过,便如常人无异。百介生又让阿珂给小姐喂了些粥食,浔芳便能下地行走了。
阿珂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好了,阿珂真的好担心你。”
浔芳抚着阿珂,又望向百介生,眼中诚挚,柔声道:“多谢百公子搭救,小女子没齿难忘……”但转念又想到父母兄长,不禁泪眼相向,哀伤满容。
百介生亦语道:“梁姑娘何须言谢呢,你这一谢,我倒不知该谢谁了!”此时,他倒想起那位蒙面人,如若不是他从中相助,浔芳不可能好这般快。但这人到底是何来路,百介生自认为在江湖上广有耳目,竟不知此人。
次日,天晴好转。阿珂和浔芳早早起来,在院中散走。百介生刚一起来,便看见桌上已然备好餐食,心中不免触动:“如此,一生,安好!”
百介生见浔芳在那两把琴上停了许久,便笑道:“梁姑娘,南浔三才子定也是通识音律,何不相谈一曲?”
浔芳莞尔一笑,回道:“这可是楚庄王的绕梁与司马相如的绿绮?如此世间稀有之物,小女子怎敢轻易碰之。”但又疑惑道:“这绕梁不应该是被楚庄王令人以铁如意击碎,成为绝响,怎又能重现?”
百介生没想到浔芳会识出这两把古琴,当下十分钦佩。说道:“那是楚庄王掩人耳目罢了,他哪舍得砸掉这绝世好琴。好琴当识知音者,如若放置那里,岂不可惜了这稀罕之物?今日姑娘病愈,在下欣慰不已,不如我们相谈一曲,如何?”
说着,取了那绿绮,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
百介生用情至深,曲悠绵长,使人神往。但他看见浔芳一脸漠然,似于此曲无衷,心中不免一股莫名凄然。最怕此情错付去,佳人不解君心意。
浔芳取了那绕梁琴,一曲《秋月汉宫》缓缓袭来:
玉阶白露起,夜久侵罗绫。
不闻行人泪,却闭水帘晶。
痴痴怨阑珊,丝丝残霜重。
殷殷红叶落,谁见月哭声。
……
曲中尽是冷寂与孤独,听得那林中叶落纷下,虫鸟凄鸣。阿珂也动情地哭了起来:“小姐,你要好起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为归云庄报仇!”
百介生亦情之切切,安慰道:“此琴也只有在姑娘手中,才不失其风范,今日有缘,愿赠予姑娘。”又道:“归云庄惨案我也有所耳闻,是朝廷陷害江湖忠良,皇上猜忌群臣,亦忌惮江湖,所以欲除之而后快!”
阿珂怒道:“这皇上也太可恶了,我们庄主可是南浔的大善人,何曾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事!可惜我们小姐是女儿身,可如何去找皇上报这仇!”
浔芳想到复仇,心中燃起一线执念,忆道:“母亲曾嘱于我,万一遇有险事,可去华山五云峰,我姨母和姨丈岳云南住在那里,定会助我一臂之力。”
百介生好奇道:“原来岳云南是你姨丈,华山是名门之地,岳前辈也是德高望重之人,有他相商,凡事定会好些!”
浔芳当即决定和阿珂一同前往华山,寻求姨丈帮助。
百介生亦去收拾行李,阿珂莫名道:“百神医,我们去华山,你收拾些什么?”
“怎么?我在这也闲来无事,不如和你们一同前去,顺便可游历一下,不是甚好?”百介生毫无在意地说道。
阿珂笑道:“我们可没有求你,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和小姐可不领你的情!”
浔芳听得二人谈话,便说道:“百公子,这段时日已经添了不少麻烦,怎敢再劳烦公子为我们走这一趟,路途遥远,还请公子留在此地为好!”
百介生一听,更辩道:“正因路途遥远,在下才舍命陪两位佳人,也好有个照应,这十天半月的怕是到不了,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哪会有像在下这样的好心人。”
浔芳一时不知如何回话,百介生又问道:“不知梁姑娘使的何等武功?”
阿珂一脸娇横,抢先答道:“我家小姐会弹指神功,那可不是一般的功夫,厉害着呢!”
百介生不禁狐疑,这被自己碰上的怎么都是些武功绝学,弹指神功可是前朝的绝顶宗师所创,怎想和这归云庄竟有渊源。可想到浔芳的内功修为略显平庸,怕这神功在她使时也不会有十分劲力,也就勉强自保,碰到高手,难言取胜。
想到此处,百介生便回到屋中,取出一香袋,送与浔芳,嘱道:“这是我精心研制的幻心散,可使人迷幻心志,暂失功力,你且将它藏于发簪的玉珠之内,用弹指神功催之,便可轻松制敌,比一般石子之物厉害许多。”
此物甚是有用,有了它,便补了浔芳内力不足的缺陷。阿珂也是满脸喜色,又说道:“百公子,你和我家小姐多聊些,我去集市上帮小姐置买些衣物,这老远的路,总要备齐一些!”
“这又何必那么麻烦,你们且稍等!”百介生跨上马背,又回头道:“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
说话间,扬马而去。浔芳和阿珂四目相对,都不知他要去做些什么。
……
红玉楼,苏妧坐在房中,正望着百介生修好的那把焦尾琴,似有所思。这琴是她从玄阳山人王逢年那里得来的,残琴似断,幸由百介生反复修了十余次,才得当年风采,是以疾风雨不弹,尘市间不谈,对俗子不谈,敝衣冠不谈。
正当她思虑之时,房门猛地被推开,百介生一脸微汗地跑进来。苏妧拿了一条巾帕,正欲给他擦拭一番。百介生却翻开她的衣柜,用布绳裹了一堆衣服,又猛地朝屋外窜去。
从来到去,苏妧都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她正在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了?百介生拿她的那么多衣物做什么?想着好笑,却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苏妧正低笑着回房,猛然间觉察异样,从帘中走出一人,苏妧见之,不敢言语。那人身着黑衣,冷面道:“主公嘱托你的任务,切莫抛之脑后,近闻宋国公冯胜之子冯世昕来此寻你,主公欲纳冯胜为己所用,命你好好笼络冯公子,见机行事,策探冯胜举动,如若坏了主公大事,就算我也保不住你。”
苏妧吓得不敢动弹,花容错乱,言道:“苏妧定不负主公所托,多谢师兄提醒……”欲再搭话,那人已遁身而去,没了踪迹。没曾想,这一切竟被暗中的丁仙儿听得真真切切。
丁仙儿“哼”了一声,没有任何惊奇之色,便悄然离开了。
……
汉周被锦衣卫繁事缠身,皇上的密命甚多,就算锦衣卫扩张一倍有余,都感到人手不足,力有不逮。正在房间苦闷,卫铮急慌慌地跑了进来,喘道:“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快点说——,详细些说……”汉周见他进来,便知何事,也按捺不住性子。
“梁姑娘已离开东篱,听说是去了华山,去做甚么,小的还没打探清楚,不过那百介生也已跟了去。”
汉周只道百介生是为了给浔芳治病,没曾想竟陪她一道去华山,顿感此人定是对浔芳也动了情。细想之下,必须阻止此人,不然夜长梦多。想到他们会不会日久生情,心中竟有一阵揪心之痛,妒火焚身。
恨情难消之下,汉周决定将锦衣卫的事暂且交于指挥史蒋瓛,自己寻了一个消灭归云庄余孽的借口,去了却此事。但转念一想,这百介生与自己交过手,看武功定在自己之上,必然要找个好的帮手。如若率锦衣卫去,又怕惊动皇上,顿时心乱如麻。
他忽地想到师父元公公,如若元生出手,那百介生自不在话下。可这事确实也不是元公公可以帮得上的。且不说元生陪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就算走得开,他怎会管这些个江湖儿女琐事。
愁眉之际,汉周忽然想起一个合适人选,心中不免暗喜。
……
范召在府中正与吕芒和展央商议皇宫守卫一事。下人通报,张总指挥史来见。范召草草交待了二人,放下手中事宜。
此时,汉周早已推门而入,笑言道:“范兄对皇上真可谓忠心耿耿,时时不忘职责,如此尽心,莫要累伤了身子!”
“再累,哪有咱们的张总指挥史累,这锦衣卫上下可是宫中最为忙碌的了。”不知范召是肺腑之言还是讥讽之语。
汉周一脸苦笑:“咱这还不都是为了皇上效力,今日正有一事劳烦范兄!”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为皇上分忧啊,此事不决,对朝廷祸患无穷。”
范召正色道:“张兄快道来听听!”
汉周叹道:“你我奉皇命分别剿匪,可归云庄仍有一余孽在逃,此人化名百介生,一直是归云庄内应,在江湖上以行医为名,实则勾结反贼,危害朝廷。现我已查明此人行踪,但他武功极高,我想请范兄与我联手,将他捉拿归案,为朝廷绝此后患!”
范召性情秉直,正颜道:“此事本就你我等职责,张兄何须这等客套,何时动手,张兄吩咐便是!”
汉周双手拱谢:“为备稳妥,亦需谨慎,我看夜间行事最好,为免皇上担忧,此事就你我二人知晓便可。”思后,又言道:“和那逆贼同行的还有两名女子,皆寻常百姓,还请张兄在出手时,莫要伤及无辜!”
“没想到锦衣卫之中,竟还有你这等仁慈之人!”范召亦是佩服,亦是打趣道。
汉周为防有变,还是从锦衣卫中挑了五位好手,着了黑衣,准备与范召一同前去劫杀百介生。
百介生与浔芳一道轻松上路,只携带着一些药散及寻常之物,还有那把绕梁古琴。浔芳难过时,可以抚琴一曲,了慰心伤。一路上,最开心的莫过于阿珂,想着法子捉弄百介生,给浔芳逗乐。百介生也是尽情地配合着她,都想着如何让浔芳开心一些。
三人行到南直隶境界,在一客栈准备落脚,那客栈名为江南客栈,过了此处,便别了江南。
就此一去别江南,亦无相识把言欢,
唯有梦里饮乡水,再醒已是离恨天。
夜间,三人无眠,便在庭院中置座享茶。望那月夜,百介生想与浔芳会诗一首,却忽觉远处似有风声而近。当下便警觉十分,心中料到似高手有备而来。稍许,浔芳和阿珂亦感觉有异动。三人便挪开身躯,准备迎敌。
刹间,两位黑衣人御风而至,身后五位黑衣人也瞬间杀到。百介生心知免不了一场恶战,呵道:“何处毛贼,赶紧报上名来!”
一位黑衣人并未多言:“何须与你这逆贼费口舌,拿命来!”
此人正是范召,他并未抽出长刀,而是双手夺面袭来,右手自虎爪变成龙爪,左手却又自鹰爪变成虎爪,双手无影变幻,眼花至极,忽而一攻左胸,忽而一取右腹,出手狠辣,招招毙命。
百介生正在疑虑,此是何等功夫,自己闻所未闻。在躲闪之间,他运足气力,使出乾转星移,心于本、身于行、挪移心志、控于其身、隐内而显其表,化力为气火,是如刚猛之劲。将其内力注入掌中,向范召劈去。
范召见此招式,心中大惊,呼道:“前任张教主是你何人?”这武功他只在父亲那里听说过,是前任教主的武功绝学,其父也只是勉强学得一二,徒有其形,并未悟出真谛。在百介生使来,这武功自然比范召父亲厉害许多。
百介生并未过多理会他,过了四十余招,范召渐渐有些吃力。汉周怕露了破绽,并未参战,只在旁边观得真切,这次百介生与他第一次交手招式并不相同,着实看不出路数。此时,浔芳、阿珂与那五位黑衣人混战一起,倒也没落得下风。
眼见范召败落下风,汉周心中使了一计,假意一招降龙掌劈向浔芳,只是此掌并未使力。浔芳未曾察觉,可百介生看得清楚,情急之下,他移形换位,挡在浔芳身前。虽然那掌并未伤及筋骨,可范召此时抽出长刀趁机袭来,百介生躲闪不及,右胸被刺出一道血口。
百介生见状,急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射空中,一道蓝色火光冲天。随着一声震响,四处林叶飘动。须臾之际,十名奇域之人奔上前来。此时,百介生因失血过多,已神色恍惚,其中四名奇人将他携去,身影之快,莫之能及。
范召誓与这些异人再战,可他们所使之器皆非中原之物。其中四人以转轮为器,那六人使的极像气海刀,燃木刀,魔家刀,屠狮刀,楼兰刀,无相刀。其刀法诡异,且一形成阵,步履迷踪,似有排山倒海,风火燎原,亦如飞沙走砾,黄土漫天。
汉周朝范召和其他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大家会其意,准备抽身而退。汉周在迷雾之中趁机将浔芳击晕,也把她掳了去。
次日,浔芳晕沉沉醒来,发现自己竟在一树林木屋中,四周青荫漫漫,草木幽香。浔芳刚要坐起身来,外面进来一人,端着汤碗。浔芳见此人甚是面熟,忽然忆起来,竟是南浔街上撞到的那人。虽然换了官服,但那模样浔芳定是记得很牢。
浔芳起身说道:“官爷,我为何在此地?我的那两位朋友在何处?还请官爷告知小女子。”
汉周笑道:“梁姑娘这记性倒是真的好,不过你只有喝了这碗汤,我才告诉你。”
浔芳心中疑虑,这人竟知道我的姓氏,他到底是何人?见他并无恶意,当下也只能顺了他的意,把汤先喝下。
汉周说道:“姑娘切莫再称呼官爷了,敝人张汉周,虽为朝廷命官,侍奉皇上左右,但亦感皇道不公,有负天下英雄,如非身不由己,真想如姑娘一般,快意江湖,远离是非,逍遥自在!”
浔芳听此,泣声欲拜,恳然道:“张大人,小女子一家被朝廷诬陷,大人定知道其中是何人所为,恳请告知小女子,此生感激不尽。”
汉周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垂胸叹道:“这乃是皇上的旨意,皇上命御前侍卫范召,率军血洗归云庄。”又道:“昨夜我带人路过此地,见姑娘昏倒在草丛边,便将姑娘带到这木屋中养伤休息。”
浔芳将昨夜遇袭一事详细叙说一番。汉周摇首吁道:“听姑娘所言,定是那范召带人寻来,灭了归云庄还不死心,连姑娘也不打算放过了!姑娘所去何处?不如让在下陪姑娘一同前往,想必无人敢再袭扰。”
浔芳当即阻道:“小女子不想和朝廷有任何瓜葛,还望大人见谅。”
汉周还想再言,浔芳又道:“江湖事,江湖了,望大人不必多言相劝!”
汉周没料到这柔弱女子却如此刚烈,便打算过些时日,从长计议。便唤来卫铮,嘱道:“梁姑娘在此养伤,所有一切你要尽力照料,万保梁姑娘周全。”
“梁姑娘,在下朝中还有要事处理,请姑娘在此养息,明日再来探望!”浔芳还未曾言语,汉周已踏马飞身而去。只剩下一旁低头呆立的卫铮,守在屋前。
……
元生在朝中只手遮天,在皇上的默许下,为所欲为。朝中大臣甚是不满,暗地里称之“东厂”,对此敢怒不敢言。元生亦是广布眼线,王公贵族府里均有内探。对于汉周所做之事,他亦如明镜一般,掌之确凿。
元生午后起毕,叫来小春子,吩咐道:“这愁事一桩桩,没一省心的主,你去那木屋,把卫铮降住,放那姑娘离去!”
小春子黠道:“厂公,费那工夫,不如把那姑娘给咔嚓了,一了百了,省得厂公日后还要费心!”
话还没说完,“啪啪”两声,小春子顿觉两眼火冒金星,还没看清这巴掌是哪里来的。
“本事见长了,竟敢做得本公的主,先想想你的脑袋再说话!”元生一脸怒气,细声带威。
吓得小春子跪爬着出去了。元生也是长叹一声,想这以后,不知还要为汉周操多少心,这姑娘是留也留不得,杀也杀不得。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让汉周去屠了归云庄。可这世间之事,最难的就是预知结局。
阿珂在客栈每日心急如焚。第三日,忽见浔芳从远处奔来,惊喜之下赶紧抱住浔芳:“小姐,你这是去了哪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两人相拥而泣。
浔芳告诉她所遇一切,后来一黑衣人来到木屋将卫铮打伤,放火烧了木屋,浔芳见机从中逃了出来,那人竟也未曾追赶。连日来的一切离奇之事,令二人摸不清头脑。
浔芳问道:“我只知当时晕了过去,不知后来之事,百公子怎么样了?”
“百公子被那些奇怪的人救了去,看样子没什么大碍,临走时,让我在这儿等他,我想这两日他大概伤也好差不多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话间,百介生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受过伤的模样。三人离后重聚,甚是欢喜,互相询问一番,却怎么也理不清事情的头绪,总觉得事有蹊跷,却又无从探寻。唯一确定的就是,朝廷已知道浔芳她们的行踪。
浔芳问起为何会有十人前来搭救,百介生只告诉他,那是他在江湖上结交的一些异域好友。
阿珂放心不下百介生的伤,关切道:“百公子,为了救我家小姐,差点断送了你的性命,我代小姐谢谢你。”
百介生笑道:“你要怎么谢我?莫不是像照顾你家小姐一样,也照顾我一辈子,可好?”
“哼,想得美,我家小姐不愿意的事,我肯定也不愿意!”阿珂翘嘴道,却又满脸笑意。
百介生决定三人乔装一番,让阿珂换上男装,自己扮成道士,浔芳只是戴了一面薄纱。如此在路上,也不会再被朝廷的人认了出来。
阿珂一身男衫,不断地打量着自己,而后娇道:“百公子,看见没,你这江南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可要换人了,要问江南谁最美,本公子是也!”
浔芳也难得被她一番言语惹笑了,百介生则是佯作一脸弃之,嘲道:“阿珂公子,这马上到江北了,你应该改称为江北第一美男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