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曰(脂批第5回)
【春困葳蕤拥绣衾,恍随仙子别红尘。问谁幻入华胥境?千古风流造孽人。】
……
如今再说起黛玉。
自她到荣府两三年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探、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
宝玉和黛玉两人之亲密友爱,也与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几乎没有过争执。
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
她年纪虽比黛玉大不了多少,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很多人都认为黛玉比不上她。
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和得体,不像黛玉那样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所以比黛玉更得下人们的喜爱。
便是那些小丫头们,亦多喜与宝钗一同顽耍。
因此,黛玉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和不平,宝钗却浑然不觉。
而那宝玉又是个孩子心性。
况且天性愚拙偏僻(纯真),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
只是因为他和黛玉都住在贾母那里,所以两人比别的姐妹更熟悉一些。
正因为熟悉,所以更觉亲密;但也正因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这日不知为何。
两人言语便有些不合起来。
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赶紧去哄她,黛玉这才慢慢消了气。
……
恰巧这些日子。
东边宁府的花园里梅花盛开了。
只见会芳园中细雪初霁的琉璃瓦上还积着未化的薄霜,檐角垂下的冰凌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与一片梅林相得益彰,甚是好看。
于是贾珍之妻尤氏,备了酒席,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当天尤氏先带着贾蓉之妻秦氏,两人来面请老太太。
贾母尚未点头,待在贾母房中的两个宝玉却都已精神一震。
贾宝玉自然是想跟宝钗、黛玉等姊妹一块儿赏花;而“真宝玉”楚郁,却是因为听到了关键词“梅花开了”、“会芳园赏花”。
结合时间线上宝钗已经进府,贾府动向又一如前世书中所云。所以这一趟,极可能就是贾宝玉梦入太虚幻境之时!
楚郁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今天可谓是望眼欲穿。
三年了,终于要把神仙给盼来了!
这种木头人罚站的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怎么会来这世界已经不想细究,现在只盼着能从玉里出去。
他是真想重新做人啊!
……
贾母一行人吃过早饭后便往东府去,转过九曲朱栏,就在会芳园游玩,先茶后酒。
丫鬟们捧着掐丝珐琅暖炉往来穿梭,将备好的蜜饯金橘与松瓤鹅油卷摆上临水榭中的紫檀雕花案几。
像这种宁荣两府女眷的家宴小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趣事,楚郁也无心观赏众金钗赏梅的唯美画面。
他是一心一意待在玉里,等着宝玉睡觉,看能不能把他捎入梦。
要是这太虚幻境的仙姑都不行的话,就只能等那个癞头和尚了……
这时,宝玉同宝钗、黛玉等姊妹,正漫步在花园里扫出的一条青石小径上,只见两侧红梅如胭脂点雪,暗香随着料峭寒风浮动,面对如此美景众人都兴致盎然。
赏了半天宝玉有些倦怠,想睡午觉。
贾母便让人好生照顾,让他歇一会儿再来。
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
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
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而且又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是重孙媳中最得她欢心的一个。
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于是秦氏带着一簇人来到上房内间。
宝玉抬头先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固好,但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不看是何人所画,心里便有些不快。
又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
【人情练达即文章。】
宝玉看到这两句,纵然室宇精美,铺陈华丽,也断断不肯在这里休息了,忙说:
“快出去!快出去!”
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哪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罢。”
宝玉欣然同意。
身为资深颜控,他自然同意,哪有不去的道理……
这时便有一嬷嬷劝道:“哪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去睡觉的礼?”
“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
秦氏一听便笑了起来。
又说道:“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
宝玉闻言好奇:“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
众人都笑:“隔这二三十里,哪里带去?见的日子有呢。”
说着,大家来到秦氏房前。
只见茜纱窗上浮动着疏影横斜,原来是那窗外几竿湘妃竹映着日头,将斑驳竹影洒下。
刚到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宝玉觉得浑身酥软,连说:“好香!”
他进了房间向墙上看,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
【芳气笼人是酒香。】
这时宝玉眼中已有些朦胧,他眨眼再看房内,只见: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
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宝玉笑着连声痴道:“这里好!”
秦氏莞尔:“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说着,宝玉朦朦中又见秦氏亲自展开西子浣过的纱衾,移来红娘抱过的鸳鸯枕。
于是,众奶母服侍宝玉卧好,款款散去,只留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丫鬟为伴。
秦氏便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别让它们)打架。
宝玉刚合上眼,便迷迷糊糊地睡去,却犹似秦氏还在他面前,恍惚间穿过月白云雾,悠悠荡荡随着秦氏来到一个地方。
宝玉迷糊楚郁可不迷糊。
他内牛满面,真的随宝玉入梦了!
尽管还是莫得人形,还是在玉里,但至少迈向了接近神幻的第一步。楚郁压下心中的激动,思索等下怎么向这幻境的神仙求助。
话说宝玉看见此处。
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罕至,尘世喧嚣全无。
心中便十分欢喜,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
他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山后有人作歌唱道: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宝玉听了是个女子的声音。
楚郁却是一愣,这歌听着怎么也像是在说自己呢……
歌音未息,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
有赋为证:
……
欲知何赋为证,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