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范仲淹、韩琦等人回朝,仁宗皇帝的御前会议就一天接着一天,有时甚至是上午开完下午接着开。也许这是在仁宗皇帝内心已酝酿许久的,如今痛痛快快的爆发了。内容就紧紧的围绕着各项制度改革,仁宗皇帝对官员任免、官员的薪酬发放、田亩户口统计、税种税率都抱有浓厚的兴趣,恨不能大臣们现场就能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这些极具专业性的行政问题,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也不可能现场回答,刚刚回到朝廷的他们也回答不了。而偏偏仁宗皇帝急切的心情又不能给他们时间做些功课。以至于每天上朝、下朝这些人都带着莫名的焦躁。
下朝路上,富弼对范仲淹说:“官家也是被逼无奈,庆历之初,西北战事急等用钱,中央财政没有,地方更拿不出。要说朝廷没有钱,藏富于民、百姓富裕倒也是德政,可问题是老百姓的负担还十分沉重,卖儿卖女,卖妻卖田,大大小小的叛乱你方唱罢我登场,朝廷久久镇压不下去。正在西北战事吃紧的关头,辽国又趁火打劫——辽国大兵压境和西夏进行策应,趁机要求宋朝对辽国增加岁币。”
范仲淹问富弼:“现在对辽的岁币是多少?记得当年寇准谈的是每年三十万。”
富弼说:“现在辽国要求五十万,估计也顶不住压力,朝廷马上就要答应了。”说着,富弼也叹了一口气。
范仲淹说:“现在西夏也盘算着从宋朝收岁币吧?恐怕也是迟早的事。”
富弼说:“免不了!这份钱一个愿收,一个愿花,心思都让人拿捏的死死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枢密院无奈,中书省沉默不语,三司两手一摊。难怪陛下如此火急火燎!
要说仁宗皇帝本人及后宫并不奢靡腐化。不得不说,仁宗皇帝是位生活朴素甚至节省的皇帝。一天晚上醒来,他感到很饿,来回转悠了几圈,真是想来一碗羊肉汤喝。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话,回到床上躺下了。
第二天张美人问他:“前夜怎么了?睡得不踏实。”
他说:“饿了,想喝碗羊肉汤。”
张美人说:“那你就让御厨去做呀!”
仁宗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御厨们知道我喜欢吃羊肉,不知道又要多杀多少只羊!唉,算了!”
仁宗皇帝为人也不刻薄。一次吃饭,饭里有砂硌了牙,他悄悄的扭身,吐了出来,并叮嘱宫女不要声张,否则御厨又要受责罚。仁宗皇帝不但没有酒池肉林,就连穷奢极欲似乎都和他毫不相干,作为一个帝王他甚至做得仁至义尽。
正因如此,才使仁宗皇帝更加困惑,大宋的钱都去哪了?百姓没有,政府没有,皇家也没有。比没有钱更糟的是占用了中央财政五分之四以上养活的军队一仗不如一仗。他想,这一定是制度出了问题!
能有这样的困惑,还嚷嚷着要改革,也只是仁宗皇帝此时还年轻,还有些血气。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帝国似乎任何一个时期,都是一年四季花钱如流水,一片繁荣的景象。一旦到了正经需要用钱的时候,哪哪都没有,平时大笔批复、大把花钱的人都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说来也怪,什么地方平时投入的最大,什么地方就最弱不禁风。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仁宗皇帝这次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想想和西夏战争时硬着头皮印“交子”——纸币,冒着通货膨胀的风险超发纸币,他就恨不得咬碎后槽牙。不过事后还是很佩服他的财政班子,竟然想到了印刷和发行纸币来解决铸钱难的问题。这比收集、开采大量的铜、铁、锡,耗费大量的人工铸币要来的容易、快捷的多。遗憾的是仁宗皇帝的班底想到了发行纸币的妙法,但没有人能评估纸币发行量,在认识到超发纸币的风险时就叫停了。
晚上仁宗皇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回到宫里对着他心爱的张美人也没按住火。“这才一年,三次叛乱!山东、陕西、湖北的叛乱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仁宗皇帝生气道。
“官家消消气,草民叛乱哪个时期都有,不必太放在心上。总没有先帝时期,王小波、李顺益州叛乱严重嘛!”张美人安慰道。
“可你说说,朕是酒池肉林的昏君吗?朕的官员奢靡吗?倒是想听听,他们究竟要朕怎么做才满意!”仁宗皇帝的语调更高了。
“大宋朝的问题不是陛下造成的,况且现在不是有范仲淹等人在想办法嘛!”张美人继续宽慰他。
提到了范仲淹,仁宗皇帝就想到了刚刚平缓的宋夏战争,“还有咱们大宋朝的百万军队,一仗不如一仗。这不,辽这个野心狼又在叫嚣要增加岁币。怕是明年西夏李元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仁宗皇帝不无担忧道。
契丹、西夏的双手沾满了大宋百姓的鲜血,现在还要每年定期抽取大宋百姓的血汗。百姓把自己的权利部分的让渡给朝廷,是要朝廷对百姓进行保护,而不是百姓的利益可以任意的被践踏。这便是大宋朝的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