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东伯侯姜桓楚额角磕出的血痕,正顺着云纹地砖蜿蜒流淌,那殷红的血迹,恰似一条灵动却又令人胆寒的猩红赤练蛇,在光洁的地面上肆意爬行。
“老臣糊涂啊!”姜桓楚的哀嚎声,夹杂着额头撞击金砖发出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
“还请大王恕罪,看在罪臣女儿为大王诞下两子的份上饶恕老臣吧!”姜桓楚涕泪横流,脸上写满了哀求,此刻的他,哪还有平日里一方诸侯的威严。
帝辛猛地阖上双眼,试图压抑那在心中翻涌的血气,再睁眼时,玄色冕旒剧烈晃动,十二玉珠相互碰撞,发出细碎而又悲戚的声响。
正如他们昨日商议的那般,申公豹适时地向前迈出半步,红色的法袍轻轻掠过染血的砖面。
此刻,申公豹眼中也表现着一层泪光,看似情深意切,“大王仁德,然祖制不可违。依臣之见——”他故意将尾音陡然压低,仿佛在斟酌着每一个字,“不如令东伯侯嫡长子继位,东伯侯便留在朝歌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众人的呼吸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吞噬,只留下那沉重的气氛,如铅块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西伯侯姬昌手中的蓍草,在不知不觉中无声折断,那轻微的断裂声,在这寂静的朝堂上,却如同一声惊雷。
南伯侯鄂崇禹的青铜护腕,不经意间撞在玉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帝辛望着姜桓楚瞬间灰败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往昔,想起这位东伯侯曾经为自己所做的事,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这对曾经相互信任的君臣,竟走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准奏。”帝王的声音,像是从极北寒潭中捞出,带着彻骨的寒意,惊得四角镇殿的青铜夔兽都在微微颤抖。
这简短的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姜桓楚的心上,也砸在了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话音刚落,暗卫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姜桓楚两侧,他们身形矫健,动作利落。
“拖下去。”帝辛表现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轻轻地挥了挥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忍,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帝辛凝望着那抹白发,在殿外刺目天光里缓缓消逝。
刹那间,诸多复杂情绪如汹涌浪潮,于他心中翻涌。
那是惋惜?还是愤怒?连他自己都难以厘清。
这一切,皆如昨晚申公豹所言,可事到如今,即便早已知晓,帝辛仍无法抑制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波澜。
“将姬昌与鄂顺禹一同关入大牢,寡人乏了,若是无事便各自退去吧!”
“臣有本奏!”尤浑那尖细的嗓音,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这死寂的朝堂。
这个平日里总爱谄媚逢迎的弄臣,此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狂热,“冀州侯苏护有女名妲己,其面若桃花肤胜雪,眉如远黛眼含星,琼鼻樱唇,乌发垂肩,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兼具纯真娇羞与妩媚风情,美得动人心魄,如此美人,唯有大王才配得上啊!”
“放肆!”苏护猛地掀翻手中的玉笏,那象牙雕刻的笏板,在丹墀上摔成两截,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忽然,苏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立刻“扑通”一声下跪,磕头如捣蒜,“大王恕罪,并非是臣不愿,而是臣女苏妲己才……”苏护心急如焚,试图解释,可话还未说完,便被尤浑毫不留情地打断。
“苏侯爷,你是觉得大王配不上你那女儿吗!”
“够了!”帝辛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尔等一个是殷商臣子,一个是冀州侯,在这朝堂之上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再何况大商还未中兴,寡人怎可迷恋于温柔乡!”
然而,苏护不知为何,见帝辛并不召自己的女儿入宫,竟像是发了疯一般,主动开始强要送去。
“大王,臣女苏妲己的确与尤浑大人所说一般,有倾国倾城之貌,故而臣愿将小女贡上,日夜服侍大王!”
尤浑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一惊。
他不禁想起昨日与苏护商议此事之时,这莽夫还拍案怒吼“宁将妲己沉入漳河”,可再看看刚刚苏护的反应,怎的转眼之间竟主动献女?
帝辛玄色冕服上的十二章纹,在无风的朝堂中自动摇曳,日月星辰的图案,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而压抑的气氛。
苏护铠甲下传来细微的咯吱声,那是贴身的锁子甲在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此刻这位侯爷,竟连佩剑的云头纹都握不稳,手指微微颤抖,显示出他此刻的慌乱。
“臣女自幼习得《九韶》之乐,尤擅调制醒神香。”苏护见帝辛不做反应,随即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如同一只被困的野兽,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艰难挤出,“愿献于王庭,为大王分忧,还请大王不弃。”
“国师以为如何?”帝王的声音,惊起了梁上的玄鸟,金笼中的神禽发出啼鸣。
申公豹踩着独特的阴阳步上前,腰间的打王金鞭轻轻扫过尤浑官袍的下摆,那原本鲜艳的孔雀蓝,竟瞬间褪成了惨白。
随后,他竟再次绕着苏护踱步,分别在他们耳边低语道:“你身上竟有玄黄之气,啧啧啧!”
二人听到申公豹的话后,心中都是猛地一震,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那些玄黄之气,正是他们与一位仙人暗中交换的结果,如今却被申公豹一语道破。
“臣觉得大王可先将苏妲己召至大商,之后再做商议!”申公豹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准了!诸君可还有事?”
“臣启大王。”闻仲那雄浑的声音,震得铜雀灯架嗡嗡作响,“北海虽平,然东夷之患犹胜饿虎。”
他忽然转身,目光如炬,直视着诸侯队列,那目光所及之处,数位小诸侯竟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臣请八百诸侯各遣精壮百人,以固王畿。”
“准奏,不过,背井离乡总有思家之情,将那些士卒的家小也迁来朝歌,免得他们……思乡。”帝辛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而他的话看似关怀士卒,实则暗藏深意。
“臣等……遵旨。”
退朝时,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
闻仲站在丹墀之上,望着诸侯车驾在雨幕中仓皇远去,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忧虑。
此次诸侯觐见,诸般安排皆依申公豹之意而行,唯有苏护主动献女一事,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苏护与尤浑身上那一缕若隐若现的玄黄之气,早已将他们的身份暴露无遗。
闻仲心中也明白,这背后必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至于各路诸侯所派的百人军队,名义上为未来战事所用,实则不过是申公豹用来对付八百路诸侯的棋子。
八万将士,在这场复杂的斗争中,终将成为弃子,被无情地葬送在战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