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霍宅管家的房间,霍瑜看着墙上硕大的血色“殇”字,脸色铁青。
霍老管家现在住的可不是主屋了,而是十年前他所住的管家房间,对方能趁着他率众出门这么短短的时间直接把人劫走,毫无疑问是对霍宅的布局和众人的居所了解极深。
老实说之前霍家对于盛元瑶的调查结果是有些持怀疑态度的,毕竟当时霍殇都被埋了,怎么可能从地下爬出来。可此时再看,除了霍殇真的再无其他可能,估计未曾死透,被什么人挖出来带走了。
实际上陆行舟也不是很懂霍宅布局和各人居所,当年和霍殇关系再好也不可能聊到这些方面去。
他是在丹霞山上居高望远,慢慢研究清楚的……这才是他回夏州后呆在丹霞山上的最主要原因。
下属没说完全,这里不仅有字,还有个图,画着一个斜眼笑的表情,极尽嘲讽,简直是冲着霍瑜的脸上抽耳刮子。
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告回来处理霍殇的事,结果屁事没做,先被霍殇入屋劫人,留图讽刺。这要是传出去,霍瑜都要成笑柄了。
“谁能告诉我,这贱种劫走老管家干什么?”霍瑜的声音简直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他要杀管家,之前就可以杀,特意断个手筋等我过来了再劫,莫非只为了抽我的脸?”
众人都沉默,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柳擎苍神色微动:“公子给老管家敷上治疗断筋的药了么?”
霍瑜眯起眼睛:“你是说,他是故意挑断管家的手筋,就等着这一刻?”
柳擎苍低声道:“如果霍殇确实是陆行舟,那陆行舟是个瘸子……”
“可是谁能告诉我,一个瘸子怎么来无影去无踪!”
柳擎苍张了张嘴,也回答不出来。
“福叔怎么还不回来?”霍瑜忽地反应过来:“走,去看看!”
一行人飞速冲往陆行舟暂住的客栈小院,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地上横躺着福叔的尸首,瞪大着惊恐的双眸,死不瞑目。
霍瑜浑身如坠冰窖。
自以为带着强势力量入驻夏州,刚来第二天,从小跟随的忠仆就死了一个……
福叔倒不是两位五品护卫之一,但也是位资深六品武修,六品上阶!就这么死得悄无声息……甚至从这屋中家具来看,感觉压根就没进行过什么激烈战斗,也就是说一位六品武修连反抗都没怎么反抗就尸横当场!
那瘸子加小孩是怎么做到的?
柳擎苍更是浑身发麻。
一直以为陆行舟谋划阴毒但自身实力并不怎么样,可一位与自己同级的强者惨死当场的模样摆在面前,柳擎苍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和一个什么样的人作对了这么久……他之前的手段还真是够温和了,霍家来人之后,才真正展现出了他的酷烈狠辣!
“不管怎么说,陆行舟就是霍殇,这事可以定论了。”霍瑜断然道:“给我发布命令,搜遍全城,找到陆行舟的行藏!提供消息者赏金百两,取得陆行舟人头者赏金千两!”
霍瑜觉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并且全城都会卖霍家这个面子……然而命令发布出去,效果却和霍瑜想象的不是很一样。
如果实锤陆行舟就是霍殇,那么这是霍家内事……内事的意义就在于,霍殇也特么是霍家人!
谁知道霍家主怎么想,那终归是他亲儿子,霍家人自己杀也就算了,外人杀?万一霍家主认为他的儿子外人没资格杀,那不但没功劳反倒要落个杀子之仇,谁脑子进水了做这事?
就连城主徐秉坤都低声吩咐心腹:“这事……面上敷衍着,我们手上不沾这个腥。”
“城主,这几天盛元瑶的动向有点怪异,好像在查什么……”
“镇魔司查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案子也正常,不用风声鹤唳。就算她察觉了什么,有霍瑜在这,她什么都办不到。”
命令发布了一整天,夏州沸腾,看似缇骑四出的热闹模样。结果直到深夜都没有半点消息,仿佛陆行舟压根没有存在过。
…………
“这次可是全程让你吃瓜包熟,可别说我吃独食了哈。”
全城找不见的陆行舟却公然坐在镇魔司统领的小家里,悠悠然地拆着霍老管家手上的绷带,刮下一层黑乎乎的药膏。
盛元瑶冷眼坐在一边看他的动作,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冷冷道:“不装了?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抓起来?”
“你之前查案是为了夏州清安,后来知道是霍殇之事,那就不是凶徒作恶,而是霍家内事,你早都已经不想管了不是吗?”陆行舟笑笑:“镇魔司本就不管这类事,何况霍瑜好像还让你非常反感,你帮他干什么。”
“所以你真是霍殇?”
陆行舟不答。
“那你得告诉我,你当初怎么犯的案,竟能让我怎么查都感觉与你无关?”
“那天我独自下山被你问询,造成了一个思维误区,你自然会觉得我前一天去霍宅也是自己去的……实际上日常都是阿糯推的轮椅一起去的。我提前回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阿糯留在那没跟我一起回,你只查我未时在不在山上,没问阿糯。”
盛元瑶扳着个批脸。
作为主查此案的,被案犯误导了个七荤八素,简直是职业生涯的耻辱。盛元瑶真想咬牙把这厮抓起来,太气人了。
瞥眼看看蹲在一旁笼着手赔笑的小道童,盛元瑶更是切齿。
还挑个算命幡子在那演呢,原来你这小东西才是凶手,还老娘二两银子!
不过把瓜吃完整的体验极佳,好歹让心情舒坦了几分,盛元瑶硬邦邦道:“你这次行事风格和以往很不一样,激进得很,并且似乎是故意把自己摆在风口浪尖。是为了吸引霍瑜的目光钉死在你身上,没心思搭理沈氏商行?”
“嗯……”陆行舟淡淡道:“沈氏商行和这件事没关系,不能因为租了我的地方就承担这些,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盛元瑶有些讽意:“宁愿让自己更加危险?”
陆行舟笑笑:“当我是霍殇的时候……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危险。至少你不会管了,别人也大部分不会,剩少数想舔霍瑜屁股的,那能有几个值得看的。”
“你不想拖累沈棠,倒跑过来拖累我?是坑我上瘾了是吧?”
“我身份暴露后,觉得你会很气我戏耍你……我来这里其实是表示歉意,把事情和你说明白就离开,你就当没见过我。”
盛元瑶沉默片刻,问道:“你刮这些药膏,有用么?”
陆行舟正把药膏在鼻尖轻嗅,分析成分,继而摇了摇头:“真是凉薄,霍老管家好歹兢兢业业为他们霍家卖命一辈子,手筋断了就给他带这样档次的药膏……这玩意对接续断筋确实有利,但单靠这个不够,还得有内服药,应该在霍瑜身上。”
盛元瑶奇道:“你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对这结果不失望?”
“错了,我对这个本来就没抱太大期待,能有效果已经挺好了,起码对沈棠有用。”陆行舟收起药膏,笑容有些森冷:“我情况很严重,就连他们带的内服药对我也未必有大用,我瞄准的是别的。”
盛元瑶心中有些发寒,自从认定陆行舟是霍殇,谁都猜测他会冲着霍瑜带给霍老管家治手的药而来,可实际上居然不是!
她吃瓜的心又被惹了起来,想问又不好问。这事情问下去,那后续陆行舟做些什么,她可就成知情者了,性质就变了……
可是好想问啊!
陆行舟看了她一眼,有些好笑:“放心,这事之后,只要我活着,爬也爬回来告诉你始末。”
盛元瑶心情好多了,很是满意:“算你有点良心。”
陆行舟忽地想起什么:“话说回来,现在全城的目光都在我这儿,城主亦然。这是你查妖魔案的良机,就别去搭理霍瑜了。”
“我知道。”盛元瑶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
“你为什么敢判断霍家不会直接派来上三品的强者,永绝后患?只要来的人足够强,你谋划什么勾人过来杀岂不是自寻死路。”
“嗯……知道为什么我留在夏州半年才动手么?”
“为什么?”
“等时机啊,比如镇魔司来了个你做统领就是其一。你不会像地方老油子那样抓个嫌疑人就往死里拷打,会按我想要的,调查出霍殇相关往上报。”
盛元瑶脸又黑了:“其二呢?”
“其二……上个月京师有变,公主失踪,此时的京师应该处于紧张状态,暗流汹涌。霍家人除非是脑残,才会在这重要当口把上三品的强者调走……上三品是大白菜吗,走了一个都能让他们少条臂膀,这当口外派就为了对付一个十八岁的霍殇?”
盛元瑶:“……”
“来这的是霍瑜,就可以判断霍家是把这件事作为对年轻人的培养历练对待的,甚至霍家主可能都觉得派来的高手有点太多了,会失了历练之效。”陆行舟笑笑:“他会为了这种判断,后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