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即日起废除领织制度,惠于机户,显朝廷爱民之恩德。”
“准奏。”
领织制度,即官府出钱粮或丝料,交由机户织造,织毕交官取酬。
不过“每发后期,且多扣克,以削之余,市腾涌之料”,机户反因赔本而破产。
“……自即日起废除织户所领织机不愈百张之限,雇工超百人者,税降一成。”
在明朝中后期,江南手工纺织业逐渐繁荣起来。
纺织业的发展,已经不再满足于家庭生产,而是逐渐形成了手工作坊。
同时,出现了许多投资纺织业的地主阶级,形成了“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的形式。
但在明朝刚刚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却被朝廷所限制。
本着“以抑兼并,过则有罚”的原则,官府规定织户的织机数不能超过百张。
朱翊钧却是相反的想法,现在的人地矛盾已经十分尖锐。
失地人口越来越多,发展工商,安置这些自由劳动力,便是有效的手段。
英国佬的资本主义发展,就是以纺织业为龙头,确切地说是毛纺业。
也不用什么奇思妙想,抄作业还不会嘛?
由家庭到作坊,再从作坊到工场,就是鼓励你做大做强。
你雇佣的工人越多,朝廷给你的优惠越大。
“……自即日起,为官十五年及以上,无罪,因故因病退仕,可领原俸禄,直至终老。”
“准奏!即刻颁旨施行。”
“……自九月起,涨官员俸禄一倍,以慰勤勉廉洁奉公忠心之臣子。”
“准奏!”
朱翊钧的嘴角微抿,盘算着到九月,能从贪官污吏身上刮出多少钱财。
恩义已施,那些以怨报德者,杀头抄家也是自找,活该。
这已经是反复商议权衡的结果,十五年也不少了。
因为,按照古代人的平均寿命,自然不能与后世相比。
而且,除了俸禄翻倍,朱翊钧还会根据财政情况,给官员发放补贴。
如此,那些什么炭敬冰敬,就一概取消。
因为,这已经成了下官行贿的公开名义。
行贿会用自己的银子嘛,显然又是贪腐搜刮的民脂民膏。
送出去百两,会想着再捞回两百两。
反正,行贿都是有所求,也有所得,不会做亏本买卖。
张四维退了下去,脸上平静,心中却暗自咒骂老张。
“不老实养病等死,折腾得倒是更欢实啦。哼哼,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打发要饭花子呢!”
几名官员神色如常,也是心中腹诽不停。
在他们看来,张居正应该是最后的疯狂。
病势不见起色,纵是不死,也不可能始终居家办公,还能独掌大权。
关键是皇帝已经长大,二十岁的天子,亲政已成定局。
“难道老张忘了人亡政息的道理。只要他或死或倒,这改革还能持续?”
朱翊钧面色平静,对老张冲锋在前,作自己挡风的墙,已经习以为常,无感了。
“唉,都是朕心急,老张的余热发挥得太猛烈,炽热灼人哪!”
不过,这也怪不得朱翊钧。
改革已经被老张拉开帷幕,他顶在前面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废除苛政越快越好。
圣旨已下,再有官员触犯,严惩即是。
否则,岂不是不教而诛?
至于贪腐,那就不必了。
毕竟,历朝历代,也没有贪腐无罪的说法。
既然如此,那些贪官污吏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朱翊钧扫视着群臣。
无人觉察,他的目光在吏部尚书王国光和兵部尚书梁梦龙身上停留了一下。
但皇帝没有说什么便移开视线,与张居正的干将不能表现得过于亲近。
这两个人都是要用的,哪怕只是萧规曹随,对于推进改革也大为有利。
朱翊钧又看向张四维,淡淡地笑了笑。
好像是亲近,但他心里却已经将张四维划归了反动派。
这是最为狡滑的阴险之辈,倒张也不会出头露面,只会在幕后指挥。
他的门生故旧会冲锋在前,那些仇恨张居正的官员,则会紧跟而上。
御史李植是他的门生,还有兵部给事中顾允,十三道监察御史杨寅秋等等。
用不了交相勾结,大肆联络结党。
只要有几个带头儿的,只要观望风向已定,自会有大批的官员群起而应。
东厂和镇抚司不是吃素的,不断有情报上呈御前。
虽然没有搜集到特别确切的情报,但谁与谁交结往来,朱翊钧已经捋出线索。
现在,他只须静静地等待。
等着张先生离世,这帮家伙跳出来好好表演。
一群跳梁小丑,朕倒很期待你们的滑稽戏。
在这之前,他还要配合一下,让那些王八蛋产生误判。
一名官员干咳一声,迈步出班,在御前跪倒,“启奏万岁,臣有本奏。”
朱翊钧看过去,见是工部尚书曾省吾,便点了点头。
曾省吾朗声奏道:“什刹海整治,工程甚大,先期资金已剩不多,请万岁定夺。”
朱翊钧一直关注着工程进展,眼见速度很快,颇为欣慰。
对曾省吾的上奏,他并没有意外,沉吟着说道:“朕知道了,会筹措资金。”
曾省吾不再多言,起身退下。
什刹海的整治工程其实可以放缓,先把朝外关厢弄好,通过预售预租拿到一笔资金。
但朱翊钧是希望都能又快又好地建设,资金问题他自信可以解决。
御史雷士帧又出班跪倒,奏道:“微臣有奏,因粮之政,影响甚大,当慎重缓行。”
朱翊钧故意犹豫了一下,才沉声说道:“此乃张先生献策,朕亦深以为然。”
“富者田连阡陌,小民只薄田几亩。只加一点赋税,于富者毫无影响。”
雷士帧又继续说道:“富室连田阡陌,为国守财尔!缓急盗贼窃发,边境扰动,兼并之财,乐于输纳,皆我之。”
这是宋朝不抑土地兼并的理由,同时也方便管理。
朝廷委托豪族管理土地,需要时找这些豪族收钱就行了。
朱翊钧摇头道:“雷卿此言差矣,钱入国库方便于使用。要富豪输纳,岂可轻易得之?”
“现在不过是稍加赋税,便叫苦连天。雷卿为其说项,可是收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