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小山头上,乐山取出金创药替史天赐敷上,伤口很长,但伤的不深。经过一场大战,二人相互敬佩,化敌为友,迎着晚风,畅谈起来。
“还没敢请问兄台姓名。”史天赐拱手施礼。
“在下江宁县不良人,李乐山。”
“李兄,还未请教师承。”
“我少时曾遇高人指点一二,后来在少林习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师承,惭愧的很。”
“哪里,哪里,兄台真乃武学奇才,刚才的一套剑法真让兄弟大开眼界。”
“史兄弟的武功也不弱,不愧是天山弟子。”
“我才是真的惭愧,跟着我师傅白眉习武已经十年了,武功和兄台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史天赐感叹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伤感,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武功连中原的一个小不良人都不如。
“史兄从天山来这江南,所谓何事?”乐山觉得眼前之人不像是猥琐之徒,为何会做出辱人清白之事,但又不便直接问,只能绕个圈子。
“我追随师傅习武十年,师傅命我下山来中原闯荡闯荡。两京我已经去过了,闻听这东南道府乃大唐最富庶之地,故此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确是藏龙卧虎。”
“原来是这样。”乐山脑海中飞快的转动了一下,史天赐一番话滴水不漏,却又似什么都没有说,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便只能作罢,直接问道:“史兄,我还是要问一句,你和玉清尼姑到底是?”
“说来羞愧,兄弟生性有些风流,不过也并不是登徒浪子。那日来得扬州,在市集遇一小轿,恰逢轿中人掀帘张望,我们就碰了个照面。轿中人花容月貌,我不免看的动心。”
“她就是那玉清尼姑?”
“实不相瞒,当时我尾随轿子一路走去,才知道她是司马府的女儿。”
“就是那个糊里糊涂丢了脑袋的广陵司马?”乐山真没有想到玉清居然是司马的女儿。
“对,她叫蒋灵儿。”
“你真的掳了她?”
“真的。”史天赐脸有些红,但说的理直气壮,“兄台,你我有缘,坐下喝点酒慢慢说如何?”
“你还有酒?”
“虽不多,却是好东西。”史天赐解开背后的那个小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扁扁的玉壶。小心翼翼的打开瓶盖,一阵幽香扑鼻而来,“这是雪莲混合天山上的千年玄冰泡的琼浆,可惜出外行走不方便,只带了这么一瓶,一路上都舍不得喝,今日得遇兄台,与君共享。”
史天赐双手奉上,乐山接过深深得嗅了一口,果然芬芳无比。“如此珍品实属难得,承蒙兄弟美意,我就不客气了。”一口入喉,甜中带辣,奶香的感觉在口中长久不去,仿佛将所有的芳香都凝固住了,在这秋风送爽的夜晚,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精神为之一振。
“好酒!”乐山将酒壶递回,意犹未尽。
“可惜太少,兄台有机会去天山,我定与你一醉方休。”史天赐陶醉的泯了一口,言规正传,“我当夜就去了司马府,当时只是想再看看那姑娘,却发现司马府正遭劫难,我便把她救了出来。”
“原来你是为了救她。”
“救了之后我便有些后悔了,虽然一面之缘我对她有些好感,但我一个浪迹江湖的人,带着这样一个姑娘该怎么办?”史天赐一边说一边喝酒,言语间充满了无奈。
“所以你就让她走了?”
“我也犹豫了很久,说实话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姑娘,可是……”
“所以你经常去窑子,因为和妓女无需谈感情,也不用负责任。”
“我没有想到她会出家。”
“我现在明白了,她回去之后,阿爷已死,自己又被人不清不白的劫去,当然不能为家人所容。”
“早知如此,真还不如把她留在身边。”
“现在也来得及。”
“兄台的意思是?”史天赐苦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又把酒壶递给了乐山。
“我来的时候,玉清说如果我抓到了你,让我带你去见她一面,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史天赐没有说话,望着远处水天一色的月光,陷入了沉思。
“不要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一个不良人,却身负绝顶武功,怎不让人好奇啊。”
“我是个孤儿,无亲无顾,只想简简单单的做个不良人,没有想过其它的。”
“你的武功来历可不像是能够置身江湖之外的人?”
“我对江湖知之甚少,如果在少林那几年算的话,应该是唯一的经历。”乐山的心里其实一直埋着江湖和复仇的种子,但嘴上却躲躲闪闪的说道,“这些年做了不良人,办了些案子才略知一二。”
“难怪你认得我的武功和师承。”
“惭愧,惭愧,纸上谈兵,一知半解,不然我怎会连你的兵器是系在腰间的都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你一直身处江湖之外,又无门派,所以对武林格局不甚了解,家师曾经和我提起过一些,不知道对兄台是否有所帮助。”
“愿闻其详。”乐山来了劲头,这正是他想知道的。
“听家师说,武林中有六大门派,分别是少林、武当、青城、天山、太行无极门和北冥神教。其它的小门派就不计其数了,多是鱼龙混杂,不值一提。而这些门派经过这些年朝廷的清剿和招安,基本上都有各自的靠山,可以说江湖和朝堂的勾连那是错综复杂。”
听到青城派的名字,乐山心里咯噔的一声,毕竟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和阿爷有关的事情。
“少林、武当、青城和天山在下都听说过,但这太行无极门和北冥教却从未耳闻。”
“无极门曾经风光一时,这些年已经没落了,徒子徒孙散落各地,也不再称自己是无极门弟子,难怪兄台不知。说起那北冥神教就更加神秘了,三十年前突然崛起,因常劫富济贫、赈济灾民,广罗信者,势力与日俱增,撼动一时。与其说是个门派,不如说是个教派,不过近些年却是神出鬼没、诡秘莫测。”
“在这么多武林人士当中,又有四大泰斗,分别是少林主持无过大师、武当掌门如松道人、无极门张子坤和北冥教主玉观音。”
“四大泰斗为何少了六大门派的青城道人和你师傅白眉?”
“青城道人若是活着,自然当排在四大泰斗之列,只可惜他多年前便在与龙梦云的一战中死了。”
听到龙梦云的名字,乐山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问:“这个龙梦云我也听说我,不过不知道他的来历。”
“这个人的身份吊诡,就像他的武功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师承,他的一招一式好像都是他从万物当中领悟出来的,这点到是和兄台你有点像。传说他和青城道人决斗的时候,大战几天几夜,每次使出的功夫都不一样,不过在那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了。”
“至于我师傅嘛,天山派走的是清修的路子,重在提升自身的修为,不善搏击,武功上自然是无法和其他大宗师相提并论。”
“是你师傅过谦,不以自居。”
“我原来也这么以为,但今日和兄台交手之后,觉得我师傅说的没错,江湖中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史兄莫要妄自菲薄,你我不过半斤八两。”
“四大泰斗皆因所掌握的门派人多势众,但论武功,江湖中又有不少人物的名气不在四大泰斗之下。”
“龙梦云可以算是一个?”
“没错,龙梦云、骊山老母、长孙行安都算是个中高手。“
“骊山老母和长孙行安又是何人?”
“骊山老母,乃是骊山派的掌门。骊山派历代的掌门都被称作骊山老母,至于她们的真名实姓,却鲜有人知。虽然传说这骊山老母武功盖世,但骊山派的人寥寥无几、势单力薄,她老人家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我也知之甚少。”
至于那长孙行安,曾是大内高手,他统领的禁军,乃保皇精锐,此人骑射刀马,天下无双,有万夫不敌之勇。后来眼睛瞎了,便告老还乡,也称盲侠,如今不知道还在不在世。”
“比他们更神秘的,武林中还有几位传说中的人物,武功更在深不可测,只是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们。”
“还有这样的人物?”前面提起的几位高手乐山都不尽知,更好奇这传说中的人物都是哪些。
“我记得其中有一位叫武痴。”
“武痴?”
“是,他的名字就叫武痴,姓武,名痴,外号剑魔。不过他确实也是视武如命,武功高不可测,据说被朝廷的某位大员收为己用。”
“另一位也是最为传奇的,就是剑圣。传说此人剑法匪夷所思,出神入化,曾官至金吾卫大将军,有诗称其“剑舞若游电,将军临八荒”,敌寇闻风丧胆,天下无人能敌,可以说是神话般的存在。”
“其实那北冥教的教主玉观音,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武功如何,如同观音大士一样,总是以不同面目示人,所以人送外号玉观音。”
乐山听着史天赐的描述,在脑海里想象着这几位世外高人的样子,不禁啧啧称奇。
“武林中除了六大门派、四大泰斗、众多高手之外,还有三把剑。”
“你的雪花神剑当属其中之一。”
“此乃天山派镇山之宝,为昆仑陨铁浸千年寒冰所成,削铁如泥,不过也只能排在三件宝刃之末。”史天赐将雪花剑拔出来仔细的擦拭着,显得非常的爱惜。
“那另两把岂不是天降神兵?”
“确实,一把是青城道人的佩剑,不过青城派被灭之后就消失了。江湖中一直传说有一件青城之宝,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青城宝剑。”
原来自己的阿爷还有这样的一把宝剑,乐山闻听此言,心中多了一些念头。
“另一把叫做湛卢,是唯一一把上古留下的神兵利器,经过岁月浸淫,吸取了无数名士高手的剑魂,排名第一,当之无愧。这把剑据说被那位朝廷大员得到然后送给了武痴,所以武痴才愿意投靠了此人。”
“英雄爱宝剑也是人之常情。”
“不尽然,武痴之所以需要湛卢是因为他一直想打败剑圣,却又不是剑圣的对手,所以他一定要得到湛卢。”
“那他得到湛卢之后可有打败剑圣了嘛?”
“这就不得而知了,在下孤陋寡闻,并没有听说他们交过手。”史天赐摇摇头说道,“说起剑,兄台剑法如此高明为什么偏偏要使一把单刀?”
“剑乃兵器中的君子,一个不良人有什么资格用剑。”
“兄台过谦了,我看你是有意掩饰。如果这把雪花剑不是家师所赐,关系天山派的命运,定当宝剑赠英雄才对。”
“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实乃我的福气。”乐山拱了拱手说道,“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
“在江湖行走,不知道些关节怕是寸步难行,哪个身后没有些背景和来历呢?江湖就像一张网,个中盘根错节,除了各个门派之间的利害关系之外,每个门派内部的勾心斗角,每个门派和朝廷的关系,他们背后的靠山更是错综复杂。你做不良人的,不了解其中的个就,闷着头办案,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什么人,丢了官还是小事,丢了脑袋可能都不知道。”
“你说的对,在这个世道,想干点事情真的不容易。江湖儿女,光有激情和义气还是远远不够。”乐山又喝了一口酒,把酒壶还给史天赐,突又想起了这几天遇到的那些奇人异士,于是问道,“兄台可曾听说过邓白猿、上官无忌和皇甫冉这些高手?”
史天赐眉头微蹙,脸色让人难以察觉的变化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上官无忌的名字似有些耳熟,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另外两位就未曾听闻了,不知道李兄是如何得知这些人的?
“我这些年办差查案之中也曾听闻一些高手,兄台适才未曾提及,我才有此一问。”
“武林中藏龙卧虎,隐姓埋名的世外高人想来也是有的,像李兄这样的高手我就前所未闻!”
“兄台这是取笑我。”乐山惭愧的挥挥手,转而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多嘴问一句,玉清尼姑的事情兄台做何打算?”
“我原本是不愿连累她才让她离去,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与其这样,你不如随我去见见她,给她一个交待,免得她身在佛门却还心存希望,两难为人。”
“兄台说的对,男人应该对自己做的事负责。”史天赐沉吟了一下说道,”不过我还背负着为师门复仇的使命......”
“天山派出什么事了嘛?”
“师傅让我下山闯荡,可是我离开不久之后就收到消息,有一批人袭击了天山。”史天赐沉默了一会接着说。
“等我赶回天山的时候,门派已经被血洗,师傅他老人家也销声匿迹。”
天山派离中原太远,一向自成一派,门派已经覆灭的消息竟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乐山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我此次来中原除了完成师傅让我闯荡江湖的夙愿,更是在追查灭门的线索。”
“可有什么收获?”
“只听说最近江湖中有股新崛起的力量,专门找各大门派的麻烦,但还没有查到具体的线索。”史天赐摇了摇头。
“君子卫。”乐山不由得想起了最近的江湖传闻和自己在江宁遇到的蹊跷之事。
“君子卫?我之前却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样一个门派。”史天赐刚刚对江湖格局如数家珍,对于君子卫却是一无所知。
“史兄弟,我希望你随我去见了玉清,也算完成我的承诺,之后如果你还想要继续寻找灭门的神秘力量,你不妨和我一起去一趟江宁。”
“有线索?”
“没错,我来之前得知这伙人要去茅山找赵归真赵天师寻事,只是我被县令打发护送家眷进香所以耽误了。”
“原来如此,既然有线索那我们自然不能放过。”
二人如逢知己,一路畅谈,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回到扬州城中,史天赐反而忐忑起来,毕竟要见到玉清了,自己还不知道能够给她一个什么样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