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的府邸在内城的西南，距离辽国使馆相隔一条街。
从咸宁坊笔直一条道过去，哪怕骑马也用了半个多时辰，到了景福坊算是进入杨戬府邸的范围。
远远便看高耸的青砖院墙，虞珏骑着马沿着院墙过两三里，偶尔抬头，是墙头覆盖的黛瓦，瓦缝间还有几株野草随风摇曳。
绕过前面街口，拐角就是巍峨庄严的朱漆府门，门上铜钉熠熠生辉，两侧石狮威严矗立，目光如炬。
“卑职见过监察！”
门口的守卫是知道新晋的监察，一人上前接过缰绳，一人过来搀扶下马。
“不用扶！”
实在太过夸张了，下个马都要让人搀扶，这些宦官当真是讲究，虞珏下马摆了摆手，便大步走进房檐，朱漆大门之上，是悬着一块金匾，上书“杨府”二大字。
笔力遒劲精简。
看上去像是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
“监察，太傅在前庭中堂等您。”府内管事早早在这里等候了，一见到虞珏进来，连忙为他引路。
绕过前面雕琢旭日东升的风水墙，后方便是一片开阔的前庭。
青石板一节接着一节铺就，蜿蜒向前链接正厅，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两侧植有苍松翠柏，枝叶繁茂。
这杨戬倒是好享受。
步入正厅中堂，好闻的檀香袅绕，发髻眉毛雪白的老宦官坐在首位，听着一侧帘子里演奏的琴声。
虞珏进来没有打扰，只是站在中间也跟着一起听。
一曲罢了，他才抬起手。
“卑职虞珏，拜见太傅。”
“郎君家里可安顿好了？”最后一丝弦音停止，杨戬方才睁开眼，抬手示意虞珏到一侧坐下，“家中可还缺什么？”
“谢太傅关切，一切已安顿好，昨日还将母亲接回府上。府内所缺不多，到时慢慢填补即可！”
“跟咱家说话，不要一板一眼。”
杨戬看着危襟正坐的年轻人，翘着兰花指笑起来，脸上涂抹的粉黛都裂开些许簌簌往下掉。
话语顿了顿。
“知道咱家为何叫你过来一趟？”
虞珏不好猜测，不过八九不离十跟皇帝有关。
“还请太傅告知！”
“只有一件事，也可以说是两件！”
杨戬让侍女为虞珏添了茶水，他挥了挥手，让周围侍卫和侍女都退下，方才他起身负手压着步调缓缓走动。
“咱家想让郎君出一趟远门，到龙鬃山招安那一伙贼人！咱家想要相仿高俅那厮，招揽绿林强匪为节度使平添一份外助。那伙贼人，咱家可是关注了许久。”
“那伙贼人可叫晁盖、吴用？”
虞珏按着时间来算的，鲁智深都在大相国寺了，晁盖一伙人应该已经劫了生辰纲跑到龙鬃山落草。
“晁盖？”
杨戬露出疑惑，随即摆了下手：“咱家说的那伙贼人，盘踞龙鬃山日久，为首那人好像叫白衣秀士王伦！”
看到虞珏有些不解，这位老宦官笑起来：“郎君不要以为咱家谁都可以招揽，乃是听闻此人擅用一扇，会催使法术，故此才生了这心思。”
“那还有一事呢？”
“就是为何咱家要让郎君出这趟差事的原因！”杨戬笑容收敛，正色道：“昨日郎君没有揣摩出陛下一再强调你大闹东京？其实是想让你到外面避嫌，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汴梁。”
虞珏算是见识到这些宦官揣摩天子意图的能力了，估计深宫之中揣摩不来的，已经丢到乱葬岗了。
“太傅护我虞家，卑职感激不尽，只是家中父母尚有伤病……”
“哈哈，还以为多大的事，咱家派人好生看护！”
“那卑职谢过太傅。”
虞珏又拜谢了一下，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随后才告辞离开，走到门口又被对方叫住，杨戬走过来，拍拍虞珏的肩膀，。
“你到那边时，顺道去一趟清河县，咱家收了一个当地大户人家的银两，山高路远的，总要有人过去替咱家道谢一番。”
‘清河县，大户人家？’
虞珏微微蹙眉，心里不由想到复姓西门的那户人家。
“太傅，那家是何人？可需要回礼？”
“一个商贾之家，好像叫西门庆的，托关系兜兜转转到了咱家这里，真金白银送过来，总不能不要？”杨戬亲手提拔虞珏上来，自然是信得过，何况只是嘴上说说，也不怕虞珏说出去。
“你过去，就代咱家安抚一番即可，回礼岂不是堕了咱家威风。”
听到‘西门庆’三个字，虞珏嘴角勾了勾，露出微笑。
最初到阳谷县时间上错开了没遇上。
这回，他可是要直接找过去，那就有的玩了。
“太傅，与一个商贾打交道，太过降低身份，不过对方这么远还能送金银过来，可见家资丰厚，不如直接抄了吧。”
杨戬皱起眉头，坐回椅子上，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卑职之前流放阳谷县，距离清河县不算远。”虞珏依自己的记忆，拼凑流放阳谷县之事，半真半假的编下去。
“听闻那个西门庆专挑寡妇迎娶，纳人又纳财发家，家中美娟莺莺燕燕让人瞧之不起，太傅做这种人靠山，属实侮辱太傅。”
“还有这档子事？”
杨戬呯的拍响扶手，眯起眼帘，他虽是残身，但也是有爷们儿脾气，否则也不会捞一个节度使来当。
“太傅，此人心术不正，与其等他污了威名，不如让卑职过去找个理由，将其家底抄干净，那些个美妇，送到太傅府内。”
杨戬是宦官不假，但他有收藏美人的癖好。
虞珏这番话顿时戳到他心头上了。
“那就由郎君去办，家中之事，咱家为你看顾好。”
又叮嘱了一些话，这位老宦官满脸笑容的放虞珏离开。
娘的，跟阉人打交道，真是小心翼翼，好像自己也是小宦官一样。
难受！
太难受了！
虞珏浑身不自在的从杨府内快步走出，他翻身上马，领着三个麾下打道回府。
咸宁坊的虞府外面，没什么人了，大抵已经进去见过虞进言，至于如何，虞珏等会儿进府问问就清楚了。
下马上了石阶，敞开的府门里面，曹家父女正好出来。
“拜见监察！”
曹章守脸上尚有水渍，尽管擦过，一侧脸颊挨着鬓发的位置，还有茶叶沾着，显然被泼了茶水。
“新姝拜见监察！”
一旁，曹新姝看着站在面前的虞珏，抿了抿嘴，表情郁闷的朝他矮身福礼。
快唤我起来。
跟我说话……
曹新姝心里烦躁，又觉得委屈，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又不是她能做主的。
明明以前这个人都围着自己转，现在连看都不看自己了。
在女子的福礼的过程之中，虞珏目光已经越过这对父女，正要从他们当中穿行过去，身后有糯糯的声音传来：“虞公子。”
转身。
就见府门外停靠的一辆马车里，一个女子被丫鬟搀扶下了车辇。
她一身素白的淡雅长裙，裙摆绣有精致花鸟，外披轻纱，步履在袍摆若隐若现。
待走近了，女子跨过府门，那脸上眉目如画，肌肤白皙胜雪，身段婀娜，轻轻矮身福礼，多了一丝轻柔妩媚。
“师师见过公子。”
曹新姝看了看虞珏，又看了看樊楼的李师师，她想要开口，却被虞珏抢先，他径直走过父女中间，同时话语也传来。
“李师师？进府说话吧。”
“至于闲杂人等……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