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龙一下子被激发出了火气,手上还剩下的五只手表,被他刹那间全解了下来,一股脑塞进何书光的弹药袋里。
“等他们回来,我们立马就走。”
何书光朝下眯了眯眼睛,那眼镜后的眸子闪过一道精光。
“五分钟,你的人必须走,不然,军法从事。”
“五分钟?”
“五分钟!”何书光咬牙。
迷龙大步回去,看向正呈三列纵队的溃兵们,怎么看怎么陌生,之前何书光的人拿脚踹拿鞭抽,不等来连长副连长就是不走。
他刚刚靠近,几个排长就围了过来,康丫跟孟烦了关系最好,他也最是焦急。
“咋样昂?那四眼咋说?”
“瘪犊子玩意儿,当表子还要立牌坊,说就等五分钟。”
迷龙回话之余不忘把何书光咒骂一番。
“五分钟?拉个可能噻?拢共就阿译长官跟豆饼去找他们,禅达拉么大,我看回不来喽。”
“兽医也真是的啦,非要去埋个死人,老子从上海跑到这里,遇见死人都是看都不看的啦。”
几人窃窃私语,一分一秒度过,几十号溃兵们也死死盯着何书光看。
还得是号称第一排头兵的不辣。
“来了哦,来了哦,你们看拉几过小点点,是不是他们哦?”
何书光闻声朝着不辣指的方向看去,眯缝着眼皱起了眉头,暗骂一声晦气,朝着迷龙叫到。
“人到了就走,一个个看什么呢?”
说完带着两个警卫大步往前离开。
近乎千人的被整编兵员在公路上犹如一道溪流,三十几号人的队伍在这溪流中不值一提,可他们的三路纵队却如同一块顽石一样死死挡在这溪流前进的路上。
直到孟烦了几人归队,这顽石才被溪流冲地松动,直到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开步走,才算是被溪流裹挟着一起向前。
除了孟烦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会是机场。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带着翅膀的庞然大物就是美国人的飞机,可站在高大的金属巨兽面前,不少人都能感觉到渺小。
更有甚者觉得这庞然大物会一口把自己吞进肚子里。
然而更多的人则是瞅着机身上喷上去的金发女郎指指点点。
兽医吐了口唾沫:“呸,狗撵羊!”
但犹如蛇屁股这样的老兵和阿译这般理论上见多识广的人,已经知晓了这下是要用飞机送他们去缅甸国了。
到了这里就不再是虞啸卿的人负责,当书记官给每个人发放呕吐袋,并催促他们上飞机时,孟烦了这才想起这架飞机的运气很差。
他也知道这架飞机将会遇到日本人的零战,当下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当缺乏护航的非空优飞机遇到日本人的零战,结果一般都是沉海,坠地,爆炸了。
可是为时已晚,他在推搡和熙攘之中,已经爬进了机舱。
外面有人关闭舱门,他看着这个热情洋溢的美国飞行员跑来用明知别人压根儿听不懂的英语祝福他们,突然破天荒地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哪怕知道很快这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帅小伙儿就会被几发九七式7.7毫米机枪带走生命。
孟烦了用英语说道:“飞机玻璃防不住子弹的,你能告诉我你的你的名字吗?”
终究还是想改变些什么,但孟烦了最终只得到了一个他叫亚瑟的答案。
还有对孟烦了会说英语的赞赏和他好心提醒的反驳。
“机舱的铁皮也防不住子弹的,哈哈哈。”
飞机开始发动,孟烦了有足够理由相信美国人自己乘坐的运输机舱里肯定不会如此简陋,他尽力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避开已经被呕吐出来的秽物,将一半心神放在脑海中的地图上。
在练兵的这十来天里,孟烦了除了充当一位教官,也在扮演一个学生,任务就是将这脑海中的地图探索明白。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仅有的收获就是现在的地图跟发现之初的唯一区别就是没有区别,而且它的覆盖范围好像只能覆盖到五公里方圆。
因为地图右下角有着这样一个信息。
1:100000(5km)
如果孟烦了没把自己数学课上学过的东西还给老师的话,那么他的推断就是正确的。
而对于空中唯一的威胁,日本人的零战来说,这五公里的距离就是日军飞行员对某个方向的随意一瞥。
哪怕是这样,孟烦了还是强按住胃里的不适,分出一半心神来死死盯着那份地图,然后用另外的注意力来瞅着窗户外的天空。
只要出现任何一个红点,他就要大喊:“Japanese plane.”
只要视线中出现任何一个黑点,他也会大喊这句话。
总之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地图还没有反应过来,视线中的黑点已经出现了。
孟烦了脱口而出。
“Japanese plane.”
在机舱内众人的各种声响中,控制着驾驶杆的飞行员几乎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了这个会说英语的异国人的提醒。
运输机在空中做着各种各样的机动动作,妄想甩开敌机的追踪。
但既然是妄想,那么为之所做的一切往往都是徒劳。
毕竟对面是日本人引以为傲的零战,数百公里每小时的战斗时速在孟烦了眼中迅速从一个黑点变成了一抹白影瞬闪而过。
还不等孟烦了大喊一声抱头来让炮灰战友们尽量缩小受击面积来保护自己,一梭子7.7毫米机枪弹已经让机舱里多了数十道密密麻麻的光柱。
他不用想,那个从驾驶室跑出来提醒他们祝福他们的外国友人很有可能已经生死不明了。
跟预想的差不多,机长还活着,飞机还在做剧烈的规避动作,翻滚和碰撞之间孟烦了能听到一闪而逝的嗡嗡声,那是日军的飞机在天上调戏这架没有战斗机护航的美军运输机。
就跟在旅顺,镇江,南京,广州以及很多地方调戏中国姑娘一样。
调戏的日军不是泼皮,看到姑娘们惊慌失措就是结局,他们是禽兽,会把姑娘们蹂躏至死,而对于这架飞机而言,看不到爆炸的火光,或者是坠毁的残骸之前,他们会一直调戏下去。
终于,孟烦了隐约听到了一声大洋彼岸专属的国粹。
飞机落地了。
孟烦了后背砰地一声撞到硬处,他在猜测是不是机翼撞到了树干,下一刻又和机舱战友们噌地一下撞到舱顶,他又在想应该是飞机撞到了某块巨石。
总之,生死之间,孟烦了想起了自己就是张义,可那个孟烦了的灵魂好像又回来了。
毕竟张义本身,在生死之间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