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指尖轻抚腰间玉佩，脸上映着烛火泛起青芒，听得鹿杖客言语，心下雪亮：自鹤笔翁命陨终南山，百损道人那双鹰目便时常泛着寒光，连汝阳王府都隐隐笼罩了一层阴霾。
他是能隐觉感觉到，百损道人的不满。
“鹿先生且留步。”
王保保霍然起身，鎏金犀角带在烛影中流转幽光，“府中冰窖深藏地宫，若蒙不弃，小王明日便遣五百巧匠改筑冰宫。贵师徒若肯屈尊，在此开宗立派，岂不美哉？”
闻言。
鹿杖客霜髯微颤，暗忖这蒙古世子竟对玄冥神掌的寒毒门道知之甚详，喉间发出沙哑笑声：
“世子雅意老朽心领，只是冰窖阴寒与昆仑雪山的罡风彻骨，到底有所不同。”
言罢，
鹿杖客抱拳一礼，袍袖轻拂，带起阵阵霜气。
王保保浓眉深锁，心下微恼，忽见心腹疾步入厅，附耳密语间，喜色掠过眉梢。
抬眼见父王与鹤笔翁皆注目于此，他朗笑道：“天佑大元，有江湖豪杰欲效犬马之劳，此刻正在前厅相候。鹤先生可否移步一观？”
鹿杖客眼底寒芒骤闪，有些不快，面上却堆笑道：“正要见识。”
汝阳王抚掌大笑，一行人往会客厅行去，青石地砖上冰霜脚印时隐时现。
话分两头。
却说终南古墓中秋月圆后，晨雾未散时分。
林侍女正欲启程，
杨过踏露追来：“师祖留步，弟子想与师祖一同下山。”少年青衫磊落，眉宇间隐现风霜之色。
…
古墓。
“铁掌峰？还是川蜀？”林侍女素手轻抚石壁，寒玉床冷气氤氲。
“……”
杨过哑然，解释道，“弟子的确是想去铁掌峰走一遭。再就是，弟子也是想着，咱们古墓派一齐下山。”
“这……”
林侍女当场就要反驳，觉得古墓里边没人怎么行？若有人偷偷进入古墓怎么办？只是想到昨日跟杨过说，人的性命最重要，斟酌一二，也就释然，道，“罢了，一齐下山就是，说来……孙婆婆自上山以来，从未离开过啊……”轻轻一叹。
“师祖放心，咱们古墓外有蜂阵，内有机关，天底下没几个人能闯进来。”杨过笑道。
林侍女摇了摇头，却是问：“你怎生想的？去过铁掌峰之后，便去西京吗？”
“不……弟子，准备明年再去西京，现下是想随师祖下江南，去嘉兴一趟。”
杨过昨夜梦回，想到李莫愁跟陆展元的十年之约，便是今年的中秋之夜。
虽觉此生。
李莫愁断然害不到陆家庄，
但，毕竟没亲眼所见，还是有些不安。
杨过便想着不如随林侍女南下，顺便也与裘千仞打个招呼，言明自己明年才要去川蜀之事。
说来，他也想见一下，自己这一世的姊妹兄弟。
“…嘉兴……”
林侍女回想起，三年前，杨过就是从嘉兴而来，又想到杨过曾经说的郭伯伯。
她虽深居古墓，消息很不灵通，但对郭靖夫妻两人的侠名还是有所耳闻。
林侍女张了张嘴，欲再追问，可忆起他们郭杨两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还是没问出口，只是摆手道：“好了，你且去喊上孙婆婆与龙儿，一起将古墓里的机关再行布置。”
杨过答应退下。
林侍女望着他的背影，叹道，“这孩子，往后的路，也不知要如何走…龙儿…唉……”
…
不日。
古墓门人便来到终南山下。
只是孙婆婆不知怎的，怎么也不愿意下山。
杨过一番劝说，仍旧没让她改变主意，正欲再度劝说，却叫林侍女阻止，不禁愕然。
“罢了，孙婆婆不愿，你也莫要强求。”
林侍女瞥向角落，孙婆婆正佝偻着擦拭烛台，烛泪在她手背凝成琥珀，
她心里知道。
昔年，孙婆婆就是为了报答林朝英才来古墓。
只可惜，那时林朝英已经去世。
几十年前。
林侍女跟孙婆婆还很年轻，孙婆婆找上门来说要报恩。
她便劝说道：“我家小姐绝非挟恩图报之人，你且下山去吧，若是还有什么困难，你可再来古墓，我会帮你。”
孙婆婆凄然一笑，道，“我孙家遭人灭门，我自己也被一路追杀，幸而遇见林女侠仗义出手，终于报仇雪恨。
些些年来，我千辛万苦，终于寻得林女侠消息，不料，林女侠却已仙去。
姑娘说让我下山。
天大地大，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能何去何从？
林女侠既死，报恩无路。
我尚不如随她而去，也好在阴世报答她的大恩大德。”说到此处，便要自刎。
林侍女如何忍心？当场将她救下，一番劝慰，仍难改其志，只得将她带回古墓。
孙婆婆来到古墓里边，便在林朝英画像前，立下重誓，要一辈子侍候古墓门人。
同时，也是想要用一生来为林朝英守墓。
…
“好了，好啦，都走吧，都走吧，老婆子也能清净点。”
孙婆婆连连摆手，催着杨过三人走，只是走到古墓门口时，还是忍不住握住林侍女的手掌，言道，“林姑娘，你也好些年没下山了，可得小心啊。”
“我省的。”
林侍女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亦是一番叮嘱细语，才与杨、龙二人下山。
来到下山。
三人去马行买了马匹，粮店买了干粮云云事物。
正要离去之际。
杨过却张口让她们二人稍等一下，行至终南宿客栈。
“小子，不识字吗？歇……”一个“业”字尚未说完，那说话的汉子就被一脚踢的趴在地上。
随后。
踢人的中年汉子半跪在地，恭敬道：“属下，终南分舵舵主裴断鸿，拜见…小公子！”其左掌上的义肢泛着幽幽悠冷芒，眼神则甚是兴奋。
一言落，堂内百无聊赖的群豪立马打起精神来，面有喜色，纷纷跪地行礼。
杨过眼神平静，环视四周，暗暗打量，心中惊讶：“看来，裘帮主话没说错，这十几个铁掌帮门人，武功的确不错，至于……”眸光掠过一边的“震渊五煞”时，凤眼虚合，沉默半晌。
群豪见他久久不语，正不知所措时，只听他吩咐道，“我要下山一趟，师门安全，还要劳烦你们费费心。”
“属下愿为公子，肝脑涂地。”裴断鸿带头表忠心道。
杨过转眸，定睛打量着他，微觉奇怪，却是看的裴断鸿心潮起伏。
他凑上前，低声道，“属下原是太子殿下心腹护卫，一直追随殿下入蜀，还请小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