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关城的晨钟撞碎在青石板路上时，沈瑜正用断水枪挑开观音阁的蛛网。瓦当滴落的露水渗入枪尖龙纹，竟泛出胭脂般的淡红色。他眯眼望向檐角铁马——本该挂着铜铃的位置悬着只风干的鹰隼，鹰爪上系着的银链缀满人牙，齿根处刻着幽月盟的弯月符。
阁内忽有琵琶声破空而来。沈瑜的虎符在怀中震颤，与弦音共振出诡异的调子。他循声推开通往地窖的木门，霉味中混着奇异的甜香扑面，二十盏长明灯照亮墙壁上的人形凹槽——每个凹槽里都嵌着具蜡尸，面容鲜活如生，赫然是近十年失踪的南朝将领。
“少将军也爱听《破阵乐》？”赵翰夫人的团扇自暗处伸出，扇面烟雨江南的绣图被血迹晕染，乌木扇骨上爬满细如发丝的铭文。她发髻间的金步摇叮咚作响，垂落的珍珠却颗颗中空，暗藏的青蝇振翅声与琵琶弦音纠缠不清。
沈瑜的枪尖抵住她咽喉：“夫人每日焚香，供的是菩萨还是人牲？”
团扇突然裂成两半，淬毒的钢针暴雨般射向沈瑜面门。他旋身以枪杆为轴，钢针尽数钉入身后蜡尸眉心。蜡壳碎裂的瞬间，腐尸眼窝中钻出无数赤色肉芽，竟如活物般袭向沈瑜脚踝。
“这些可是令尊的故交。”赵翰夫人退至八卦镜前，镜面映出她脖颈蔓延的靛青血管，“永初三年北伐前夜，他们都在沈府饮过血酒。”
琵琶声陡然凄厉。蜡尸们关节发出竹节爆裂般的脆响，摆出北斗七星的阵型。沈瑜的断水枪刺入为首尸将胸腔时，枪刃突然被某种吸力禁锢——那尸身心脏处嵌着枚青铜卦签，正是太史令占卜用的“坎“卦！
“叮！”
萧凝月的双刀破窗而入，斩断尸将双臂。她腕间银镯炸成碎片，露出手臂内侧的机关簧片：“坎卦属水，毁其阵眼！”话音未落，地窖东南角的陶瓮突然炸裂，黑水中浮起具青铜棺，棺面九头鸟的第十八只眼珠正渗出血泪。
沈瑜劈开陶瓮残片，瞥见瓮底阴刻的小字——竟是母亲闺名！黑水触及断水枪的刹那，枪身铭文突然倒流，在他掌心灼出“戊戌年七月初七”的疤痕。记忆如毒蛇撕开缺口：五岁那年的中元节，母亲曾抱着他立于相似棺椁前，哼着童谣将朱砂点在他眉心……
青铜棺上的血泪汇成溪流，蜿蜒渗入地砖缝隙。沈瑜的断水枪尖挑开棺盖的刹那，九头鸟的第十八只眼珠突然爆裂，飞溅的铜渣中裹着枚人牙——齿面刻着北魏皇族的狼图腾。棺内涌出的黑雾凝成妇人轮廓，眉眼竟与沈瑜记忆中的母亲重叠！
“娘亲……“他下意识呢喃，手中枪势微滞。黑雾幻化的妇人突然探出利爪，指尖淬着的“鬼见愁“毒液滴落，将青砖腐蚀出骷髅图案。萧凝月的双刀交叉斩碎幻影，刀刃相击的火星引燃棺中飘出的纸灰，灰烬里赫然显出沈府密道的路线图。
“闭息！“萧凝月甩出机关雀，铁喙啄碎东南角的铜镜。镜后暗格里滚出串琉璃念珠，每颗珠子都封着只蛊虫。赵翰夫人癫狂的笑声在梁柱间回荡：“少将军可知，这些忠心蛊喂的可是令尊的血！“
沈瑜劈开扑来的蜡尸，尸块中爆出的朱砂迷了视线。腥风掠过耳际，他反手刺枪入地，枪杆震颤间带起地砖下的铜链——竟是连通着所有蜡尸脊椎的锁魂链！链环上密布的倒刺挂着腐肉，每块腐肉都嵌着半枚青铜卦签。
“坎卦连坎，死门叠死门。“萧凝月割破手腕，机械臂内的齿轮咬合声骤响，“站震位，破巽宫！“
沈瑜腾身跃至棺椁震位，枪尖点中棺底北斗的玉衡星。地窖轰然倾斜，蜡尸们如提线木偶般撞向巽宫方位的陶俑。俑身碎裂露出里面的青铜瓮，瓮中蜷缩的尸童猛地睁眼，掌心托着的正是沈瑜周岁时戴过的长命锁！
“戊戌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赵翰夫人的团扇骨架突然伸长，化作柄蛇形剑，“沈夫人就是在此处，用你的脐血写下血契……“
剑光劈向长命锁的瞬间，暗河方向传来轰鸣。滔天水浪冲破地窖砖墙，裹着暗河中的青铜指环倒灌而入。指环遇血即燃，在尸童周身织成火网。沈瑜趁机挑飞蛇形剑，剑柄坠地裂开，露出卷泛黄的婚书——男方署着沈骁的名字，女方却用朱砂画着弯月图腾！
“原来如此。“萧凝月斩落赵翰夫人的发髻，露出她头皮上的刺青——正是缺失的《伽蓝志》残页，“二十年前合婚大典，沈将军娶的根本不是……“
瓦当碎裂声打断话音。三支鸣镝箭穿透窗纸，箭尾系着的火药筒炸开毒烟。浓烟中闪过北魏密探的鬼面，沈瑜的虎符突然自发飞向某个方位，将暗格中的玉玺残片吸附而出。残片上的“受命于天“四字，竟是用沈瑜生辰八字拼成！
“快走！“萧凝月甩出机关鸢撞破屋顶，“玉玺是假的，你才是真正的……“
一支弩箭贯穿她的机械心脏，齿轮卡死的摩擦声淹没了后半句话。沈瑜接住坠落的萧凝月，瞥见她脊椎处露出的青铜密钥——形状与白衣女子给的钥匙完全吻合。地窖在此刻彻底坍塌，月光倾泻在残破的观音像上，佛像掌心托着的不是净瓶，而是枚跳动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