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延禧指点着耶律大石,笑道:“朕凭什么信你之意,凭什么要把兵马给你,把辽东地区交给你负责?”
耶律大石不想他竟然会这么问,心中一片怒意升起,却只能垂首道:“臣,只凭臣一片为国之心。”
耶律延禧盯着他,眼睛如钉子一样:“你对朕没有敬畏之心,做事情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朝堂上跟萧兀纳一样指责朕,其实朕对你的要求并不高,朕只要你能够像奉先和于睹一样对我,可是你却做不到,你处处跟朕对着干,你居然还敢……”他想说,你居然还敢起了同朕抢女人的心,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停顿一下,叹道:“直到现在朕想起来都很痛心,大石啊,你说叫朕如何敢再信任你?”
耶律大石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退后一步,恭敬行礼道:“主上,臣知错,臣今后绝不敢再冒犯主上,臣只会忠心耿耿侍奉主上,臣永远记着,臣和主上只有君臣之分。”
耶律延禧笑了:“嗯,你能这样想很好。”他忽然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朕看,也是应该成亲的时候了。”
耶律大石一怔,本能地道:“主上,臣功业未成,并不想在这时候成亲。”
耶律延禧问:“什么叫功业未成?为什么不想成亲?”
耶律余睹大急,连忙在耶律延禧身后给耶律大石使眼色。
耶律大石叹息一声:“泰州环境不好,哪家贵女能受这样的苦,臣这时候娶人家,不是耽误人家嘛。”
耶律延禧道:“哦,是吗,不是心有所属,还想着不可能的事吧。”
耶律大石下跪,肃然:“臣可对天起誓,决无此心。”
耶律延禧终于真正地笑了:“大石,朕终究还是念旧情的。既然你说,绝无此心,朕就再相信你一次。这样吧,此番朕回京你就随朕回去吧,回到中京,朕想你就可以安心娶妻了。”
耶律大石一愣。
耶律延禧道:“怎么?你不愿意。”
耶律大石赶紧行礼,道:“臣不敢,只是这完颜部的事……
耶律延禧大笑,摆手道:“哈哈哈,大石啊,你呢,初次到地方任职,就过于陷在其中,把自己的眼界局限在这里了。我大辽幅员广阔,区区泰州,区区生女真,只不过是芥藓之疾罢了。有些事,对你来说千难万难,对朕来说,易如反掌。”
耶律大石梗直地道:“臣怕这芥藓之疾会变成肘腋之患。”
耶律延禧不悦地道:“你真是胆子太小。朕明日就让你看看朕的手段,区区生女真而已,不过是朕闲暇时的游戏罢了。”
耶律余睹见耶律大石还要说什么,忙上前打圆场道:“正是,主上高瞻远瞩,哪能是大石能体会的。主上,不如喝酒吧。”
耶律延禧正中下怀,笑着举杯:“来来,余睹,大石,朕今晚咱们君臣只喝酒不谈政事,为朕的文妃诞下皇子干杯。”
这一夜,耶律大石再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而耶律延禧亦在身边亲贵的奉承下,只顾饮酒作乐,也没有再理会大石。而大石甚至也被耶律余睹带着几个人劝酒,无奈之下喝了不少。只是他终究心里有事,直至宴罢众人皆喝得半醉回去时,他仍然是清醒着的。
众人皆醉,独醒的人,格外痛苦。
耶律松山在行宫外接了耶律大石回去,几个兄弟见他一身酒气,本想给他煮解酒汤的,被他拒绝了。
耶律大石同耶律松山等人,说了今日会见经过。
耶律松山首先恼了:“他分明是在炫耀!
耶律术薛亦道:“还有威胁。”
萧剌阿不道:“说白了,他根本不信任大哥。”
耶律大石沉默不语。
耶律松山道:“大哥,主上多疑,若跟他去了中京,他处处怀疑你和瑟瑟旧情不断,万一对你狠下杀手,命就没了。”
萧剌阿不也说:“大哥,找个理由回绝,咱们不跟他个王八蛋回京了。”
耶律大石喝道:“你们胡说什么!他是君,我是臣,岂能不遵守旨意。我只是忧虑,他这样不把生女真放在眼中,万一我离开这里,完颜部成为祸患,将来收拾起来就更麻烦了。萧海里只得了五百铁甲,已经搞得数州不宁。完颜部万一生事,只怕东京辽阳府近在咫尺,会危及辽阳。”
耶律松山道:“算了,到时候也是他自己的责任,无非出动大军镇压即可。”
耶律大石道:“若到那里,只怕兵士白白送命,百姓无辜受累,这种事明明可以避免,我怎么能不管。”
耶律松山叹道:“可是,就算你再三劝谏主上,也是无用。其实对于主上来说,那些属官怎么对待部族,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搞定贡品就成,那些部族在主上心中不过是草芥而已,主上最在意的是他的鹰,他的东珠,他的贡品是不是每年按时按量的进宫。那些部族死一百个一千个,不如他的鹰瘦一斤。”
萧剌阿不却道:“可你在这里也没办法,还有萧嗣先那王八蛋扯后腿。还不如回到中京,好歹还有郑王妃与老大帮忙,到时候还能够联络朝中大臣一起出主意,哪怕是换掉萧嗣先都是好的。”
耶律术薛道:“对啊,中京才是咱们的老家,要人有人,要帮助有帮助,就算打萧奉先闷棍都比这里方便。而且你在中京,还能更好联络不满萧奉先的人,把他拉下马。我听说宫里的后族妃子,只有萧奉先的妹妹还生不出儿子,他觊觎的北府宰相位置也由萧常哥大人占了。说不定回到中京,你更有机会说服主上呢。”
萧剌阿不道:“可到时候,他若要你娶妻,你怎么办?”
耶律大石道:“那也只有到时候再说。”
耶律松山道:“我看若是真推不掉,也只有求助郑王妃,帮你找一位心地善良能吃苦的好姑娘。”
耶律大石道:“我并无心婚姻。若是当真主上强迫,为了不连累他人,我也只能是……我并不在乎姑娘家世容貌,只要她愿意包容一个没钱又功业未成,甚至还要吃苦的男人。”
耶律术薛道:“大哥你怎么这么说,你文武双全,宅心仁厚,而且前途无量。配得上中京最好的女子。”
萧剌阿不道:“可大哥心里还是只有瑟瑟姑娘啊,要是娶个不开心的,岂不是家宅不宁。”说到这里,他忽发奇想,道:“大哥,要不然你娶了老大吧,她虽然没个姑娘样,但你也没心思娶个女人正经过日子,她也不打算嫁个男人正经过日子,你们两个不打算正经过日子的凑一起,说不定就正经过活了呢。”
耶律大石不由一怔,转而笑着摇头道:“剌阿不,休要胡说。”
耶律松山看看萧剌阿不,摸摸他的头:“胖子,你真是个勇士,这段时间你多吃点吧。”
萧剌阿不问:“怎么说?”
耶律松山吃吃笑道:“把肉再养得多点,被老大揍的时候,扛揍些。”
萧剌阿不跳起来去追打耶律松山,耶律松山笑着转圈跑着躲避,众人皆笑起来,将方才的沉闷之气也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