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
余嫣然来到盛明兰的小院,寻到了正在运筹帷幄惩戒刁仆的小姐妹。
“明兰!”
盛明兰暂时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惊喜道:“嫣然?你怎么来了?那副百鸟朝凤图还没裱好,不是让你多等五日么?难道是你那继母赶你来的?”
余嫣然神情恹恹,“不是。今日前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
二人来到里屋,小声叙旧。
盛明兰难以压制心中的惊讶,声音不由得拔高,“景国公求娶你?这……”
她连忙降低声量,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啊?”
余嫣然那双美眸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姐妹,半天说不出话来。
盛明兰有些心疼地说道:“嫣然,你性子弱,从小不会拒绝,只知讨好,堂堂嫡女却活得比我这个庶女还憋屈,以后嫁了人,怕是要被妾室骑在脖子上欺负。”
余嫣然在盛明兰的面前,还能装出很硬气的样子。
“怎么会?我……我也是有脾气的,身为当家主母,岂能被妾室欺凌?”
盛明兰握住余嫣然的手,看到小姐妹强行撑起来的气势,真是既怜惜又想笑,“你如果真有这份心气,又怎会被弟弟妹妹欺负这么些年呢?”
余嫣然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他们有继母和爹撑腰,我才步步忍让……”
盛明兰在这时补充道:“如果这个妾室也有人撑腰呢?比如,你未来的夫君,未来的婆母?”
余嫣然稍稍蹙眉,“明兰,宠妾灭妻是入刑的大罪,要打板子的。”
盛明兰真是被好姐妹逗笑了,起身从茶几的另一端,坐到了余嫣然的身边。
她轻声说道:“我的好嫣然,律法只能管得了平头老百姓,如何管得了高门显贵的后院之事?就比如我家,父亲不是一样更宠爱林小娘吗?而那林小娘仗着这份宠爱,还不是经常把王大娘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奈何不了她?”
余嫣然一时间没了主意。
“这……”
盛明兰见余嫣然仍是迷茫不解,接着说道:“所以啊,你需要找到一个待人和善、又能时时刻刻站在你这一边的婆婆,最好是夫君也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妾不通房,独宠你一人。”
余嫣然摇头道:“此愿太过美好,我不敢奢望。”
盛明兰也同意余嫣然的说法,“确实是奢望。京城的这些高官与勋爵,哪家的后院是干净的?哪家没有勾心斗角?没死过人?你以后作为正房大娘子,注定要面对这些蝇营狗苟。”
余嫣然觉得自己应对不来那些,“明兰,我不行的……”
是了,她在剧集里连个“宅斗段位”极低的朱曼娘都对付不过,如何能应付那些在深宅之内厮杀出来的狠人?
盛明兰微微皱了皱鼻子,“景国公府的情况就很不一样了,他的高堂皆已仙逝,你若是能嫁进去,也不用天天敬茶立规矩,而且我家大姐姐也在景国公府,有大姐姐的帮衬,还怕有人欺负了你去?”
帮着赵宗熠说话,让她很不爽利,那景国公明明有了大姐姐,还对她不怀好意,想让她也入府为妾,真不是好人。
但嫣然不一样,她是要去做国公夫人,自然情况不同。
如果嫣然成了景国公夫人,不仅嫣然找到了可以庇佑她的人,大姐姐将来也不会被正妻为难,二者甚至可以通力合作,共同管理景国公府的后院,属于是两全其美。
余嫣然有些胆怯地说道:“可是,景国公好凶,我担心他会打我。”
盛明兰秀眉微拧,“景国公……很凶?嫣然,他很好说话,与我等说话也没有半点国公爷的架子,你为何觉得他的脾气会很不好?”
余嫣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是直觉。”
盛明兰:“……”
她劝说道:“嫣然,少点直觉,多点理智。”
余嫣然想起景国公身上的强大气场,胆敢呼吸困难,难以置信的问道:“明兰,景国公真的很好说话?”
“当然。”
盛明兰点头道。
余嫣然满怀希望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与他说说,让他不要去余家提亲,我与他没有缘分的。”
盛明兰叹道:“嫣然,国公爷是好说话,不是好欺负。”
她不忍小姐妹失望,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帮你试探他的心意,等我安排一下,你等我的消息。”
余嫣然感动地抱住盛明兰,喃喃道:“明兰,父亲和祖父都很看好这门婚事,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放心吧。”
盛明兰轻拍余嫣然的后背,神情忽然变得沉重。
她心里藏着一件事,并没有向余嫣然坦白,那就是景国公与鲁国公的定亲之事……
……
数日过后。
景国公府,点翠院。
丫鬟春霞抱着一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来到魏幼娘的琴室。
说是琴室,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书房,里面的桌案上堆满了各种账目,那些名贵的古琴早就被搬到了角落。
春霞进来后,将手里的木盒缓缓打开。
“姑娘,这是今天刚炼出来是琉璃。”
魏幼娘停下笔,转了转发酸的手腕,随后拿起木盒里的一块玻璃,对着门外的阳光,看了一会儿,失望地放回木盒。
“还不够透明,郎君需要通透无暇的琉璃制作眼镜与妆镜,让他们继续炼制。”
春霞点头,继续汇报道:“姑娘,工匠们说硼砂和青白石(石灰石)不够用了,而且他们还说,主君是让他们用沙漠的细沙炼制琉璃,现在姑娘让他们用汴河的河沙代替,所以才能炼制不出纯净无暇的琉璃。”
魏幼娘一丝不苟的说道:“沙漠的细沙再过一个月才能运来京城,先让他们用河沙炼制着,郎君现在需要一只高两丈,展翼五丈的七彩琉璃凤,这是图样,拿去交给工匠,然后告诉他们,五日之内必须完工。”
“是。”
春霞合上木盒,转身欲走,又忍不住回头。
她来到魏幼娘的身边耳语:“姑娘,主君这几晚……没去盛姨娘那儿,但也没有来点翠院,姑娘为何不主动些?都入府快两个月了,姑娘还是完璧之身,如何是好?”
魏幼娘板着脸,怒斥道:“多嘴,还不快去送信?”
“是。”
春霞退下了。
魏幼娘失神片刻,放下毛笔,走到窗边,深深长叹道:“唉,就你着急,我不着急啊?这不是没有好的机会吗?难道真让我夜晚去爬床么?”
她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行,太过轻浮下贱,我的出身本就低贱,如果再不矜持些,岂不是让郎君看轻?没看到郎君就很喜欢盛姐姐那样的端庄样儿吗?”
瑞宜苑。
赵宗熠刚练完剑,老管家刘兴就送来了一张拜帖。
“少爷,有盛家的拜帖。”
赵宗熠打开拜帖,里面还夹着一块很是眼熟的司南玉佩。
“嗯?落款是长枫?不对,这玉佩……是如兰?还是明兰?”
他收起拜帖和玉佩,嘴角不禁上扬。
如兰没有这么谨慎的性子,应该是明兰,想必是为了余嫣然的事情。
赵宗熠随即出了门,依照拜帖上的信息,在城东找到了一处名为茗田的小茶楼。
门口的伙计看到赵宗熠一身价值不菲的淡青色苏缎交领锦服,腰挂一枚润如羊脂的和田白玉佩,还有那把标志性的少师剑,顿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贵客里面请。”
步入二楼,环顾四周,与一层的热闹完全不同,二楼空无一人。
伙计适时解释道:“贵人已经包下了二楼,正在六号房等着贵客,这边请。”
茶楼的房间都没有门,只有帷幔遮挡,而且每个房间的面积也不大,只能摆下一两张桌子。
伙计将赵宗熠领到了房间门口,便转身下楼去了。
赵宗熠撩起帷幔,独自进门,果然看到了坐在房内饮茶的盛明兰,和常伴在她左右的两个丫鬟,丹橘和小桃。
“六妹妹,是你邀我来此?”
盛明兰起身行礼。
“见过国公爷。”
赵宗熠坐到了盛明兰的对面,“免礼,六妹妹有何事?但说无妨。”
盛明兰让丹橘给赵宗熠倒茶,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国公爷为何要求娶余家大姑娘?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或是玩闹之举?”
赵宗熠严肃道:“事关余姑娘的清白,我再怎么纨绔,也不可能拿婚嫁之事开玩笑。”
盛明兰颔首,“所以,国公爷是真心求娶?”
“自然是真心。”
赵宗熠对余嫣然虽有利用,但也是真的怜惜她,想要帮她走出困境。
而且余嫣然的性格和相貌都很讨人喜欢,别以为她动不动就落泪会让人厌烦,实则不然,余嫣然是那种讨好型人格,即便想哭,也会躲起来偷偷哭,绝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若是她察觉到你不喜欢看到她哭,那她就算心里再怎么悲伤,也不会在你面前落下一滴眼泪。
这种像小兔子一样的乖巧善良少女,只会让人更加怜爱,也只有畜生才会欺负她。
至于她的胆子很小,也不是什么问题。
赵宗熠甚至觉得余嫣然时不时就受到惊吓的模样甚是可爱。
盛明兰还是想要问个明白,“可是,曹家……那边怎么办?”
赵宗熠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隔壁好像有人?
他不动声色的回答道:“鲁国公府也不愿意与我结亲,此事是官家的一厢情愿,所以我与鲁国公不日就会进宫面圣,一起向官家澄清此事,然后让官家打消这个念头。”
盛明兰猜到了赵宗熠的用意,面露不悦的诘问道:“哦,原来是你要借助与嫣然的婚事,让官家收回成命?”
赵宗熠被拆穿了,也不尴尬,痛快承认道:“咳咳,我与曹家结亲之事还不是成命,只不过是官家口头提了一句。但我想娶余家大姑娘的心是真诚的,虽有小小的利用,但绝无伤害她的意思。”
盛明兰拧紧眉头,“你拿她当挡箭牌,这还不是在伤害她吗?”
赵宗熠提醒道:“六妹妹,这要看她做完挡箭牌,能得到些什么,才知本国公是伤害了她,还是帮助了她。”
盛明兰还真想听听赵宗熠如何狡辩,“国公爷说清楚些。”
赵宗熠缓缓说道:“六妹妹也知道余家大姑娘在余府的处境,甚至比你还要差上几分。”
而后,他故意停顿,接着说道:“余老太太也是个不能顶事的主儿,她被余老太师宠了一辈子,性格甚至比你还要单纯,倘若将来余老太师先走一步,谁能护着余老太太和余家大姑娘不受欺负?靠余大人和余夫人么?他们不趁机欺压就已是万幸。”
这也是盛明兰最为担心的事情,“你能护住余老太太和余家大姑娘?”
她家里的王大娘子虽然漠视她,但也不至于算计她,余家那位继室就不一样了,那是真想把余嫣然狼吞虎噬,吃得一干二净。
这些年在余老太师和余老太太的看顾下,余嫣然亡母留给她的嫁妆都能频繁被盗,可见那继室有多么猖狂。
如果余老太师真的亡故,那余老太太和余嫣然的下场可想而知。
赵宗熠将少师剑放到了茶桌上,自信的反问:“六妹妹,你觉得呢?”
盛明兰从未怀疑过赵宗熠的实力,堂堂一品国公,收拾一个余府的继室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不提身份和地位,以这位的武功来说,想让余家的继室今晚死,她就不可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国公爷确实有能力做得到,但谁知你的承诺会不会作数?万一你利用完了嫣……余家大姑娘,转头就与她和离,然后迎娶另外的豪门贵女,届时余老太太与余家大姑娘岂不是更加凄惨?”
赵宗熠笑着摇摇头。
“六妹妹莫不是忘记了?本国公是皇室宗亲,婚书不仅要过开封府,还要送往宗正寺,明媒正娶的正妻是要录入皇室玉碟的,岂能说和离就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