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第三格永远留着瓶蛋黄酱,这是陈默最后的仪式感。每早七点十五分,烤面包机弹出焦边吐司的瞬间,楼上钢琴准时响起《致爱丽丝》——三年来分秒不差,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晨祷。
苏玥搬来那日拖着贴满航空标签的行李箱,看着窄小陈旧的楼梯发愁。陈默和她擦身而过时嗅到她发梢的肉桂香,恍惚是老家咖啡馆研磨机飘散的碎屑。“要帮忙吗?“他指尖触到箱壳凝结的冰珠,2018年北海道的初雪正在掌纹间消融。他把沉重的行李箱拎得磕磕碰碰,到了房间门口就急忙羞涩的离开。
早餐车总在七点半拐进巷口。苏玥每天买走最后一份溏心蛋三明治,里面抹上蛋黄酱。陈默则固定要冰美式。有次暴雨冲垮供电系统,他俩举着手机电筒翻找零钱,光影在潮湿墙壁上跳探戈。“其实我不喝咖啡,“她突然说,“但冰块的裂纹声像北海道滑雪场的雪落。“
后来陈默开始往三明治里偷塞酸黄瓜片,苏玥总能在咬下第二口时精准挑出。“你这是篡改命运。“她晃着镊子般的睫毛抗议,却把挑出的腌渍物收进玻璃罐。那些螺旋状薄片在窗台腌渍阳光,渐渐变成琥珀色的钟摆。
又一个漫长的冬季。钢琴声缺席的第七日,陈默发现早餐车易主。新来的小伙把溏心蛋煎成全熟,不再抹蛋黄酱。冰美式换成浮着奶盖的网红款。他捧着纸杯站在陈旧的楼梯上,看苏玥的行李箱再次出现在台阶——这次被拎得很高,再无磕碰,航空标签上多出开罗的印戳。
如今陈默学会在吐司抹双倍蛋黄酱,品尝那种酸咸的滋味。钢琴声偶尔还会响起,弹琴人换成备考艺考的高中生。有次垃圾日他在楼下发现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满满的风干酸黄瓜,脉络里还凝着三年前的晨光。
昨夜台风掀飞巷口广告牌,今早七点十五分烤面包机照常弹起。陈默忽然将冰美式泼向空中,液体在玻璃窗画出开罗的经纬线。水痕蜿蜒处,他看见苏玥正在金字塔阴影下拆三明治——那颗被异国烈日烘熟的鸡蛋,再也流不出北海道雪原的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