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声中,孙茹和丽塔带着十五名华国青年工人走进食堂。
他们统一换上了沃尔夫冈的蓝色工装,略显拘谨地走进食堂,好奇地打量着食堂的环境。
比安卡见状,立刻起身招呼道:“来来来,碰巧赶上了,那就一起吃一顿。”
看到十五个陌生的华国男性,特蕾西娅表情有些紧张,在桌面下牵住比安卡的手,“小姐,他们是……”
“按你的话说,这些人是信仰红色的苦行僧。
沃尔夫冈缺乏熟练工人和技术骨干,如果从同行工厂里挖,必须开出高工资,还可能引发原本的工人不满意。这些华国工人恰恰没有这些问题。”
“红、红色?”
特蕾西娅娇躯一震,像只受惊的兔子,连忙躲到比安卡身后,瑟瑟发抖地抓住比安卡衣服,声音还带有一点哭腔,
“怎么办,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一定会把我赶出这里的。”
比安卡这才想起,西班牙抽象左壬做过的事,急忙安慰道:
“没有没有,他们和西班牙的左壬不一样,他们友善并且很好相处。
在沃尔夫冈,如果让我知道有人欺负你,轻则当场开除,重则枪决。
沃尔夫冈兵工厂如今也是国防部武器提供名单上挂上名的,任何试图破坏生产、引发骚动、或者盗取机密、危害国防安全的人,都可以先斩后奏。”
特蕾西娅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和好奇。众人在孙茹带领下来到餐桌旁,在比安卡对面坐下。
华国青年们依旧保持着沉默寡言的状态,规规矩矩地落座。
孙茹带着一丝促狭的语气说道:
“比安卡,我还以为你躲在厂长办公室里忙着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悠闲地用餐。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捂住嘴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比安卡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孙茹,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怕让人笑话。”
随后,她转头向众人介绍特蕾西娅:
“这位是特蕾西娅修女,她来自西班牙。
西班牙的共和政府曾经犯下左倾错误,颁布了一些过激的政策,特蕾西娅就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所以,当她得知你们的身份时,本能地感到有些害怕,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程大牛好奇地打量着特蕾西娅的黑袍:“修女?修女是啥子?”
来自上海的李金发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修女就是洋尼姑!”
其余工友们纷纷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你说的洋尼姑,她拜的是什么佛,念的是什么经?”
“特蕾西娅信仰天主教,拜的是西方天主耶稣上帝菩萨,念的经叫圣经。”孙茹随口就给上帝编造一个贴地气的名字。
大家恍然大悟,看向特蕾西娅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友善。“您好,特蕾西娅修女!”
“很高兴认识您!”
见众人的态度,特蕾西娅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放松,努力地用汉语回应道:“你、你们好!”
“特蕾西娅,不用紧张,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比安卡同志,你每天都吃这样的食物吗?”
打完招呼,众人将注意力从特蕾西亚转移到了餐桌上。比安卡的晚餐很简单,不过一块黑面包,一碗洋葱汤,一碗豌豆泥。
来到欧洲之前,组织曾经和十五人说明情况,比安卡是兵工厂的高级干部,又是欧洲人,生活作风要是和国内干部不一样,千万不能开口批评。
这次派遣众人,便是去兵工厂学习,等学到欧洲兵工厂先进的管理方式、武器设计理念等知识,在回国报效根据地。
经过这番特地叮嘱,众人反而对比安卡的更加好奇。他们本以为比安卡会比国内的有钱人更加奢靡浪费,没想到居然是在工人食堂里吃饭。
“嘿嘿,是不是觉得一个人两个菜有些奢侈?沃尔夫冈兵工厂的食堂是这样的,所有工人都吃类似的食物。
洋葱汤是免费的,黑面包工厂会补贴一部分价格,只要80赫勒就够体力工人吃饱。
食堂还会提供素食和荤食菜肴,像这碗豌豆泥,就要2克朗了。”
比安卡笑笑,
“捷克市面上豌豆卖的贵,加上现在是冬天,用的是豌豆罐头做原料,所以这碗豌豆泥要卖到2克朗。
如果是土豆洋葱胡萝卜这些常见蔬菜,还能更便宜。”
“你……组织说你是工厂的高级干部,为什么吃的那么节俭?”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花在享受上的精力多了,用在学习和工作上的精力就少了。
我在陕北的时候,见到的领导人都十分简朴,吃的和百姓一样。
保持这种勤俭节约的作风,贵方的干部才能紧密联系群众,贵方的组织才会在严酷的环境中不断发展壮大。
队伍来说,在食堂吃饭,一方面可以监察食堂有没有偷工减料,一方面也能和工人们聊天,避免自己成为脱离群众的人。
吃完这顿饭,工厂里有更多事情需要我去操心——比如你们的同胞。”
比安卡趁机把特蕾西娅提到的问题告诉众人:
“他们大多是广东和福建人,说话口音很重,虽然我会一些汉语,但是和他们交流依旧很吃力。
和孙茹一样,他们也是我和丽塔从西班牙救回来的,当时他们被关在黑帮的仓库中,等待被卖家买走,送进矿山、黑工厂等地方。”
“比安卡小姐,我叫陈阿贵,是福建马尾人,感谢你拯救了我们华人。
你说的那些问题,就交给我吧,等明天见到老乡,我会和他们沟通的。”
特蕾西娅看着黑瘦的陈阿贵,好奇地问道:
“陈先生,我注意到这些华国工人都很沉默,而且生活非常节俭,这是为什么呢?”
“福建山多地少,老百姓活不下去,就纷纷出海求活路。
因为出海的死亡率很高,我们都会以宗族形式抱团。
家族把我们养大,给我们出海的最初资源,如果我们在海外活了下来,就要回报家族,把赚到的钱寄回去。
比如一个家族有四个人出海,死了两个,活下来的往家里寄钱,除了自己小家庭,还要赡养另外两户死去族兄的遗孀。
同样,如果我们死了,宗族也会照顾把我的孩子抚养长大。”
翻译完这段话后,孙茹略微迟疑,看了一眼比安卡,才低声说道:
“特蕾西娅,这可能和华国和欧洲的文化差异有关。
在华国,人们习惯了艰苦朴素的生活,尽可能的把钱或者粮食节约下来。因为华国饥荒十分频繁,我们会在收获好的年景储存粮食,这样到了荒年,有存粮的人才不会饿死。
这种习惯传到了工业时代,储存粮食变成了储存金钱,只有足够的储蓄,才能增加我们抵御风险的能力。”
“上帝啊,原来如此。”特蕾西娅十分吃惊,“所以他们是担心有一天被比安卡开除,所以才拼命省钱吗?”
比安卡点点头,
“我猜是的。华国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他们灵魂深处的不安全感是与生俱来的。
麻烦一下两位,丽塔你去收集捷克工人们的意见,孙茹你和陈阿贵去收集华国工人们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找出双方产生误会的原因。”
“好的,比安卡。”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很快,众人拿着食物回到餐桌前。
因为说好了这一顿不用他们付钱,十五个青年都没好意思点贵的菜,都和比安卡一样面包 汤 一道素菜。
大家拿着各自选好的食物回到了餐桌旁,因为这顿饭是比安卡请客,十五个青年不好意思点太贵的菜。
他们都和比安卡一样,只拿了一份面包、一碗汤和一道素菜。
大家把自己盘子里的素菜放在桌子中间,互相交换着吃。
因为现在是冬天,除了芜菁和胡萝卜之外,剩下的蔬菜都是各种各样的酸菜和腌菜。
比安卡看着桌子上这些寡淡的菜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心里想:这不行啊,一点肉都没有,作为接风宴也太寒酸了。
这顿饭本来是为了欢迎新来的华国工人,却显得有些单薄。
她起身走到窗口,又加点了几道菜:香肠切片(Pražská klobása)、腌鲱鱼(Smažený hering,不是那个可怕的超级臭鱼)、茴香炒鸡蛋(Zázvorové omelette),捷克猪肉饼(Knedlíky s masem),以及作为捷克招牌菜的土豆炖牛肉(Brychnická Kaše)。
看着菜单上长长的菜名,比安卡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食堂的工作人员把一盘盘散发着诱人肉香的热菜端上桌时,在座的人都有些受宠若惊,纷纷站起身来,
“比安卡,不用点这么多菜的,这样太破费了!”
“吃吧,别和我客气。我可是黑心资本家,吃完就要你们干活了,所以不用客气。”
比安卡半开玩笑地回答道,同时拿起汤勺,舀起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夹在面包里,在特蕾西娅和丽塔不解的目光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华国的春节,应该在一月底吧?”
“啊,是的。具体是一月廿四。比安卡还知道华国新年,正是知识渊博啊。”
“小姐,为什么他们吃饭的时候会主动交换食物,还把各种菜放到餐桌中间?”
丽塔不解的问道。
“华国人吃饭习俗和西方不同,我们习惯分餐制,把菜放到每个人自己的盘子中。
华国人习惯合餐制,会把菜肴放在桌上。
每个人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去拿。”
“原来这样啊,”特蕾西娅点点头,
“其实西班牙很多地方,也是合餐制的。
我特别喜欢大家一起分享食物那种温馨的氛围。”
“这样吗?”坐在对面的孙茹眼睛一亮,
“特蕾西娅小姐,看来我们想一块去了。
食堂的菜都是一人份,一个人吃点不了两个菜,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吃饭,正好交换彼此的食物。”
等众人吃完晚饭,比安卡突然宣布道:
“我有一个计划,等到了华国新年,工厂放假半天,时间定在傍晚,让早班和晚班工人都能享受到假期。
同时举办一个新年晚会,让华国工人们上台表演,同时介绍一些华国风俗文化。
之后再安排一个提问环节,由捷克工人提问,华国工人回答。
这次活动,旨在促进双方交流,消除误会和敌意,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个主意非常棒,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华国工人和本地工人的矛盾了。”特蕾西娅第一个表示支持。
“我们没意见,这个主意很不错。”
吃过晚饭,比安卡领着十五名华国工人去往武器测试场。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在不同车间之间的弄堂肆虐,吹得众人衣衫猎猎作响。
比安卡紧了紧衣服,暗中庆幸还好自己点了荤菜,寒冷的冬天,肚子里没有油水,光是吹冷风都可能让人生病。
比安卡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发抖的华国青年们,工厂的制服保暖效果有限,还得给他们提供两套御寒的冬装。
来到室内测试场,昏黄的灯光照着测试场中央的三件武器:
一辆CV35轻型坦克,一门Pak35战防炮,以及一挺DK机枪。
“这、这是什么东西?”王大栓神情震惊。
“看起来有点像汽车,但是它没有轮子。”李金发有些不确定。
“这是坦克。”赵成焕肯定地说道,“这玩意不用轮子,用履带。
东北军曾经也有坦克,我在奉天兵工厂工作的时候见过。”
“对,这是意大利的现役坦克,CV35。”
比安卡指着那辆外形小巧的坦克,
“意大利的工业水平,在国际上处于二流水准。
这种坦克制作简单,成本低廉,轻巧灵活,适合在复杂地形中使用。
对缺乏反坦克武器的军队,具有良好的杀伤性。”
“没想到我们来沃尔夫冈第一天,就有幸见到坦克。太好了,这下肯定能学到真本事。”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围着CV35,仔细观察着它的结构。有人伸手敲了敲装甲,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铁皮也太薄了,老子一镐头就能砸个窟窿!”林福根摇摇头说道,引来周围一阵低笑。
“老林,你少吹牛。”贺有田打趣道,“这玩意再薄也是铁的,又不是煤炭,你用镐头怎么可能砸得穿?”
比安卡没有理会工人们的玩笑,将目光转向了Pak35战防炮。
“好了好了,别闹了,”比安卡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才是今天的主角!”
她指着那门造型简洁的火炮说道,
“这是德国的Pak35型37毫米战防炮,性能先进,足以击穿目前大多数坦克的装甲。
就连国府最精锐的教导总队,也装备了这种武器!”
比安卡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它和那挺DK机枪给我拆了!
一个一个零件画出图纸,把每个零件的作用研究透彻!”
“拆了?”工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玩意儿怕是好贵吧?”王大栓小心翼翼地问道,
“光是那个机枪,没上千大洋都买不下来吧?”
“没错,这些武器都很贵重,”比安卡点了点头,
“但是,实践出真知!这些武器不拆,怎么弄清楚它们的原理?
拆这俩只是为了练手,之后还要你们拆坦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