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与刘太公几人被释放归家,短期的关放让她摸不到头脑,直到接到萧何密信才明了县令此番做法用意,便打消了再次前往芒砀山的念头。
未过几日,陈胜吴广起义的消息就传到了沛县。天下苦秦已久,此番起义烈火燎原愈演愈烈,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如雨后春笋络绎不绝,起义浪潮席卷全国。
沛县县令听闻隔壁县令已被起义军杀了,不由唇亡齿寒忧心不已,急招来手下众人商量对策。
“我叫众人前来之意,想必众人已知。”县令焦急道,眼睛透着血丝,起义军的刀头高悬让他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他虽素来以清正自居,但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强征苛税的事也没少干,因此属实做贼心虚。
”大人之意我等不敢妄言。”萧何见众人不说话也开始装糊涂,职场中庸之道莫过于此,永远不要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领导想造反不能让属下开口,要不然回头领导把属下卖了怎么办。
县令听萧何这话很是无语,他看清了手下的打算,只得点明道:”虽说食君之禄,但二世以来重用奸佞,苛税重刑,已有再是汤桀周幽之相,故吾私下审思,认为王上德不匹位,当行拨乱反正之举还民清明。”
众人心想这才对味嘛,打仗还需先立旗,领导不表态我们怎好妄言,于是皆点头称是,一副为县令马首是瞻的样子。
萧何见逼出话来便知时机已到,偷偷递给在旁的曹参一个眼色。
曹参瞬间了悟便配合道:”可是大人久居官位,乃朝廷代表,纵然行此为民之举,只怕难以取信于民。”
这话挺直白,你一个当官的突然冷不丁要造反,谁知道你是不是钓鱼执法,百姓怎么会放心支持你呢,毕竟这事搞不好九族一键清零了。
话不好听也不得不听,加上曹参一向直率的性子,因此县令也没看出曹参暗藏的私心。
”诸位怎么看?”县令心沉了下去,望向一众府寮,见这群家伙皆低头不语,只得叹道:”曹吏所言确实需要考虑,我等如何取信于民?”
”也许大人可选民代表,与之交谈,取信于民,再行其事。”一小吏终于顶不住上司的目光提议道,这提议乐坏了萧何,他几乎忍不住要鼓掌——台阶恰如其分地到了。
县令思考一下心腹的话觉得大有道理,复又问:”那依诸位看,沛县谁人于民间素有威信?”
一个身影浮现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众人心里,可回想起县令与那人的芥蒂,大家又踯躅不定。
”可直说。”县令见此催促道,心里想着都快火烧眉毛了,你们到底顾虑什么啊,平日里下班倒是溜得快。
眼见气氛已至,萧何便适时解围道:”非是不诚心为大人解惑,只是怕说出来县尊生气。”
县令也不笨,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强忍着膈应问道:”你是说那刘邦?”
见他自己说出来,众人长松了口气。
萧何解释道:”刘家世居此地,其父素有威望,又其居亭长之位,上下联通,确实是很好的人选。”
一说其根脚深,二说其交往广,怎么看刘邦都挺合适。
县令心里不快,复看向其他人,不甘心问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没有别人了?”
”我赞同萧干事的意见。”
”我也赞同。”
……
见一众人没一个反驳,县令心里不得劲,但又明白萧何并非虚言,再三思量便说:”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萧何留下。”
萧何见状便知计成,待众人离去,主动问道:”县尊还有何事吩咐?”
县令叹了口气,忧心道:”刚才之事便是我愿意听从尔等意见,可刘邦踪迹不明,如何联系啊?”
”此事倒也是个问题。”萧何故作疑难,眉头紧锁思虑一番,不确定道:”我听闻刘邦与樊哙有旧,也许此人可当间人。”
”他能知道刘邦的踪迹?”县令怀疑地看着萧何,若是樊哙知道你先前未何不报。
萧何道:”他也不知,但吕雉知道,若是县令以盖章手书说明合作之意,让他携书去问吕雉想必不是问题。”
“手书。”县令犹豫,书迹一留造反便是板上钉钉再难回转,一边秦律严酷一边起义如荼,回想隔壁县令惨痛下场,终究还是挥笔留信将其交给萧何。
萧何心里狂喜,面上仍恭敬道:”如此,此事必成,大人稍待佳音。”
待出府衙,萧何立即乘车狂奔至樊哙府上,不待他寒暄,便让其持手书赶紧叫刘邦一行兵马归来,着重叮嘱万不可耽搁时机。
樊哙对萧何突然到访很是意外,平日里这老小子只爱和刘邦在一块,可以说除开刘邦二人私下并不联系,好在萧何也未兜圈子开门见山地交代了任务省了他费心。
但听到消息他还是有点怀疑,出言道:“老哥哥,我大哥和你交情甚笃,你可不能闹着玩?”
萧何都气乐了,嗔道:“你若不听,误了大事,看你如何与你大哥交代。”
樊哙听这话也坐不住了,刘邦一向信重萧何,这老小子如此慎重迟了怕真误事,又怕萧何回头告状,他笑道:“都是我混不吝,老哥别生气,我一定传达。”
萧何这边刚传完信,转头一想还有刘邦家眷,便又马不停蹄驾至刘家。
吕雉听门前声响便从屋内走出,看见萧何大汗淋漓地立在门外,吕雉见他汗流浃背,想是疾驰而至,心知事有变数,忙问道:”大人所来何事?难道外子有事?”
萧何顺了口气,乐道:”非也,大喜,起义大事将成,我来是劝弟妹携一家去往吕家暂避。”
吕雉听完明白时机成熟,也不多问道了谢便进内堂禀告。
刘太公听得儿子要起义更加心梗,但儿媳孙子在旁不好意思骂,只得慌忙收拾起行李跑路。
他老子要正式造反了。
因前段时间父子心结已解,刘盈再看刘邦便更客观些,除了运气,刘邦能在乱世之中夺了天下属实有点本事的,显然此时便是龙起之时。
凭借对王命有所先知,刘盈心里并不慌,只暗暗计划一定要把握机会好好建立一下亲子关系。别等他以后孩子多了,竞争就大了,到时候求见又被关在门外。
芒砀山这边,刘邦接到萧何的手信大喜过望,一伙人在山里喂肥了大半年蚊子,早就急不可耐了。他伙同几个兄弟整编了人马,星夜兼程赶到了沛县城下。
县令待萧何走后就后悔了,一来他本身就与刘邦不睦,二来凡是造反皆要有杀官的投名状,而显然他现在就是投名状本状,因此求刘邦相助无异于羊入虎口。
他忙传人去扣下萧何,毕竟献计人可谓其心可诛,可人没走远就听得手下来报刘邦等人已在城外。
他长恨道:”萧何误我,快去关城门,见萧何直接就地格杀。”
萧何早在城外等着迎刘邦,一行人在城外汇合。
刘邦客套问道:”萧大人何必亲自来迎,折煞小弟,只是为何这城门却是关上的?”
萧何笑道:”县尊怕已是反悔,并下了杀令,我是躲在城外罢了。”
”那城门不开,我等如何是好?”
萧何虽逃至此却仍气定神闲,他卖着关子道:”此门今日必开。”
”老狐狸”刘邦心里腹诽,仍笑道:”如此,便等老哥谶言应验了。”
没等多久彭越赶来暗开城门,如此里应外合之下,刘邦一行人顺利地进了沛县,当天夜里便结果了县令。
这些事当下做起来很快,后续收尾却很仔细。刘盈在刘邦怀里看他写着传说中的箭书,心里大为震惊,原来史书所论县令为义民所杀真相竟然如此。
怪不得,他年少时就纳闷,父亲的箭书怎么就刚好落在了百姓手里,县令竟丝毫不防的吗?
见儿子表情如此丰富,刘邦笑道:“看上去你能看懂似的”,听得门外来报他这才将儿子交给吕雉。
吕雉见他按着佩剑越走越快,几乎瞬间就到了门口,门外的火光衬着他暗影拖外地上,她忍不住念道:“刘季”
听到呼喊,刘邦侧过头,一半脸被窗户外火光照得发亮,另一半藏在阴影里,脸上没有笑意,眼睛却出奇地冷静。
外面很吵,刘盈听着他父亲冷漠地道:“若是不成,你便赶紧改嫁,只一点别亏了孩子。”
吕雉一时表情难以形容,心里的畏惧减退了,她冷着眼道:“你放屁”
刘盈看着刘邦撇了撇嘴,仿佛早就预料到吕雉的回应,他回过身去开那门,光流涌入室内,照得恍若白昼。
“嫁乞随乞,嫁叟随叟。”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刘邦听到,可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刘邦背挺得更直,母子俩就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了光里去。
门外的宣誓声响彻云霄,祭坛上的赤旗如血飒飒作响,从此正式拉开了沛县集团的反帝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