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决定,卡伦。”乔拉抢在卡伦说话之前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确的。”
看到乔拉的犹豫,卡伦不禁感到有些疑惑。他没法确定乔拉所说的正确,到底是指决策上的正确,还是道德上的正确性。
“没关系,乔拉。”原本已经站起身的卡伦见状,坐了回来,关心地问着,“你可以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吗?”
乔拉叹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当你来的时候,船上的工人数量太少了?”
卡伦点了点头,他的确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他们这一批十个奴工到达之后,又陆续补充了几次奴工,采矿作业才得以顺利开展。
不过卡伦并没有多想过,他一直认为这是由于过高的工作强度和阿戈尔残忍的折磨,那落迦号的工人数量下降太快导致的。毕竟按照这种趋势,就如同他为阿戈尔分析的一样,那落迦号又要面临人手不足的窘境了。
现在听到乔拉提起,他觉得奇怪,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之所以船上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一次奴隶起义了。”乔拉说出了真相。
回想起船舱走廊内那些破损的管线,舰船装甲上明显的大修痕迹,角度低于标准的受损护盾发生器……这就说得通了,卡伦想。
不是被外侧的威胁袭击,而是发生了“内爆”。对于没有装甲保护的舱内船体结构,就算是步兵级别的火力也会对这些相对脆弱的“腑脏”造成严重的损害。
卡伦有些期待地询问着:“从那落迦号的情况来看,他们闹得不小。他们成功脱逃了?”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此时他面对着策划起义的压力,不免对有着同样想法的前辈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毕竟,就算没办法依葫芦画瓢,一次成功的前例总能为他们提供宝贵的经验。
然而,冰冷的事实让他失望了。
乔拉摇了摇头,面露悲伤地答道:“不,我们失败了。”
“都死了,参与叛乱的人,除了我们都被阿戈尔杀害了。”
他继续回忆着那场血腥的叛乱:“一开始也是一次阿戈尔的酷刑,也是像这次一样,他把被不幸选中的人当做玩具供他玩弄。”
“那一次他设计了一个障碍赛道,至少他是这么说的。其实那就是一个铁丝网,钢钉,刀片组成的森林。为了增加参与者受到的痛苦,他还拿着喷枪加热那些刑具。”
“他想要我们自己剥了自己的皮。就在他用枪逼着一个可怜人走进‘赛道’的时候,凯尔站了出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怀念和钦佩:“凯尔他,是个和你有些像的年轻人。他比你小一点,但是一样的勇敢,一样的无畏。随便是谁,只要看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孩子绝不会屈服于暴力。”
“他站出来,直视着阿戈尔,告诉他自己希望代替那个可怜人去参加‘障碍赛’。阿戈尔同意了,他还把所有的刀片都烧得通红。没人觉得他能活下来。”
“但他确实活下来了,虽然浑身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他就那样鲜血淋漓地站在阿戈尔的面前,告诉暴君;‘我完成了比赛,现在我的奖品在哪里?’”
卡伦也不免心驰神往,恨不得能够和这硬骨头成为朋友。
“可惜。”他心里想,而后面的故事,也果然符合他的猜测。
乔拉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过去的景象,他的话像是微风般飘起:“从那一天起,凯尔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当他告诉我们,他要带着我们夺回我们的自由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犹豫。”
“起义进行的非常顺利,我们用偷偷收集的采矿炸药,瘫痪了采矿船的引擎。往舰桥推进的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我们甚至还杀死了几个船员,夺过了他们的枪!我从来没有离自由那么近过:只要进入舰桥,发出求救信号,我们就成功了!”
“然而当我们切开舰桥的舱门时,面前的是全副武装的阿戈尔,还有十几把对准狭窄通道的武器。阿戈尔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
“是陆战队的外骨骼全域作战服。”阿塔曼的声音打断了乔拉因为悲伤逐渐语无伦次的话语,“那狗东西有备而来。”
乔拉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已噙满了泪水:“一场屠杀,鲜血涂满了走廊。他并不急着把我们全部杀死,而是像玩弄自己猎物的猛兽一样把我们撵得到处跑。凯尔一直在怒吼,在尖叫,但当他嗓子都哑了的时候,他沉默了。”
“他给打垮了,阿戈尔把我们逼到角落里,说要当着他的面把我们杀干净。”阿塔曼抚摸着手背上的伤疤,故作平静的语气难掩悲伤,“除非他求饶。而他也求饶了。但他是为自己的性命求饶,希望用我们的性命换他的。”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糊涂了,我们的命都在那畜生的手里,哪有什么换不换的。”
“阿戈尔一边大笑,一边把他的眼睛挖了出来。就这样,他死了。”阿塔曼像是叙述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讲述着,“天知道为什么他放过我们,没人能理解那个疯子。”
在结束这次回忆时,阿塔曼说道:“我不怪凯尔,真的。我只可惜没办法亲手杀死他。”
乔拉已经泪流满面:“如果我们再一次起义,只是为阿戈尔提供另一场猎杀。那么我们还不如让这些可怜人在麻木中死亡。”
卡伦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这一切不会是没有意义的。我会吸取教训,最大程度降低伤亡。”
他扭过头问阿塔曼:“作战服有些棘手,还在船上吗?”
老人摇了摇头:“上一次阿戈尔用那具作战服在船舱里大闹,最后造成的损伤倒比我们还要多。盖乌斯已经在采矿船大修期间把作战服都封存在补给舰上了。”
“那就没问题了,”卡伦松了口气,却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只得强撑着继续解释,“而且这一次我们不指望求救信号。这种非法生意能进行这么久,盖乌斯肯定和迈雅斯的霸主占领军海军有勾结。”
阿塔曼皱起了眉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过,卡伦已经没法回应了。他偏着头,双眼紧闭,靠在墙上。
阿塔曼和乔拉见状快步来到他身边。阿塔曼在简单检查后,坐回了原位:“不用担心,也别动他。应该只是他的记忆突然开始恢复了。我们轮流守着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