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整备甲板的舱门猛地打开,面容狰狞的阿戈尔怒气冲冲地冲进了整备甲板。
舱内靴的硬底重重地踏在甲板上的金属碰撞声急促地响起。阿戈尔的步伐声如同战鼓般逼近,每一步都似乎在心脏上重重敲打。他的身影在整备甲板明亮灯光下愈发显得威严而不可侵犯,身后巨大的影子遮住了大半舱室。
他审视的目光锐利,如同掠食者的目光,在传教士和卡伦之间游移。、
整备室中央吊着一台所谓的那什么疯无人机,提拉的钢缆缩得很短,绷得笔直。其中一角的钢缆似乎是拉扯的太过,已经崩断了,呲着钢线的半截缆绳正甩在下面,左右摇晃着。而可恶的卢德神棍此时正站在无人机下面,上半身探入打开的机腹,只露出下半身。
而当他看到正扶起梯子,似乎正要重新固定崩断的钢缆的卡伦时,嘴角不禁扯起一丝冷笑。
暴君的视线最后决定性地锁定在传教士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权威的挑战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我不记得我有下达让奴隶协助你的命令。”滚滚雷鸣在阴云中翻腾低吼,任人都知道,随即而来恐怕就是万钧雷霆。
藏头露尾的神棍就好像没听出来这话里的威胁一样,好整以暇地把左手拿着的半只扳手倒到右手。
因为上半身都在机腹中,他的声音像是从铜钟里传出来一样,回音带来的模糊让人只能勉强分辨他在说什么。不过这倒是让听者分辨不出他的态度,显得镇定。
“有一架无人机在之前拦截陨石的时候受损了,我需要有人给我打下手。就这么简单”
不管是对方含混不清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回答,都让阿戈尔心头大为不满。
他压抑着怒气,用自己觉得十分平静的语气反问,殊不知脸上的表情已经控制不住地扭曲了起来:“所以你就擅自调动了奴隶?这就是你的理由?”
好在就像阿戈尔现在看不到传教士那张光滑得反光的面具,现在的传教士也看不到阿戈尔狰狞的怒容。
“钟”里的人很快地回答着,似乎要把这场传接球游戏玩到底:“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调动船员?可惜舰船的不少地方受损,不然确实还是船员来帮忙更方便。”
就算是情商低如阿戈尔也能听出来,眼前之人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质问的意思。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大概也会心生怒意,更遑论平时根本就没有控制自己情绪习惯的阿戈尔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就维持不住的面具终于脱落了,露出里面几欲食人的野兽,“你完全清楚我在问你什么,所以别再给我打什么哑谜了!”
“他们在陆战队就是这么教你的对吧。”传教士的声音意外的平静。
“什么?”听到传教士的话,阿戈尔却诧异非常,甚至称得上是慌乱了,“你不会……”
传教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是说,他们在陆战队里教的你,只要吼得嗓门够大就是对的?”
“不,呃,我是说”像是还没站稳就被打了一拳的人,只不过这会儿被站不稳脚跟的是阿戈尔的逻辑,“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绕过我来指挥这艘船上的任何人。你需要,我的,许可才行。你听明白了吗?”
尽管气势大减,不过在话的末尾阿戈尔倒是重拾了自己的怒气。
他在“我的”两字上咬字极重。也难怪,在这艘与世隔绝的采矿船上,阿戈尔就好像是大海中央某个孤岛上的原始部落酋长,自然不会允许其他的“原始人”质疑自己的权威。
就算对方是神棍,是“萨满”也不行。
这时卡伦不仅已经扶起了梯子,而且还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拉过上面一截的钢缆,准备把断掉的一角重新连上。
传教士沉默着把那根断后有些焦黑的扳手递出来,卡伦在梯子上半蹲着伸手接了过来。
传教士十分巧妙地在阿戈尔再次被激怒前开口:“我不认为我需要听从一个没办法让自己的舰船正常运转的舰长的命令。”
阿戈尔的胡子颤抖着,那是他已愤怒至极点的征兆。
他大踏步地冲到无人机旁,双手撑着无人机的机翼。
失控的表情管理让他在说话时,嘴角都有涎液甩了出来:“你给我听好了。我替盖乌斯干过许多你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工作,我替他杀过很多人——其中也有很多像你一样自以为聪明的家伙。”
“结果你猜怎么样,他们都死了,而我还活着,享受着回忆他们临死前惨叫的乐趣。”
“所以当他有一天问我有什么想要的时候,我跟他要了这艘船。而他亲口将她许诺给了我。”
“这艘船,上面的每一块钢板,每一个螺丝都是我应得的,是我用我的血挣来的!”
“而我也不会把她拱手让人,任何人都不行!”
“还有——”
他隔着无人机的机壳,冲着里面的传教士大吼:“——和我说话的时候从你的龟壳里滚出来!”
他小臂的肌肉紧绷,狠狠地在无人机上锤了一下。正在拽着钢缆断掉的一头,用滑轮提拉无人机的卡伦感到一股巨力,为了平衡这股力量,他也下意识猛地向上一扽。
只见无人机在锤击下突地下沉,然后上升,差点让阿戈尔向前扑倒。
他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卡伦。
“也许……也许这是个震慑这个神棍的好机会。”阿戈尔心想,“就是有些可惜了,应该更加巧妙,有更多的铺垫。”
不过心中的滔天怒火勾引着他对暴力的渴望,他不禁心痒难耐,像是一个等不及菜凉下来就上手去抓的孩子。
当他已经开始因为心中对卡伦死亡时哀嚎的幻想而忍不住动手时,无人机里传来了十分平和,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于显得有些讽刺的话语:
“那你就把我杀了。”
这也实在太过离奇,离谱到阿戈尔的怒气都消散了。他的确是见过不少出声求死的人,不过无一例是在被他折磨到痛不欲生的地步,只望一死了之的可怜虫。
卡伦用余光瞥了一眼呆滞的阿戈尔:“没想到他真以为对方是在请求被杀死。”
他在心里把阿戈尔的智商等级调低了一级,略高于凭本能活动的野兽,略低于脑神经供能障碍患者。
“事实就是,你不敢杀我,或者说你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