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湿乎乎的舱外服扔在甲板上，他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仔细打量一下自己所处的机库了。
机库五米宽，十米长，考虑到只是用来容纳以及整修无人机联队，倒也算不上太过狭小。
一个冥蜂无人机联队应该包括六架无人机，其中三架无人机正在舱外和陨石雨奋勇作战，而剩下的三架则就躺在机库里。
更准确的说不足三架。因为此刻躺在机库里的不过是三具无人机的“遗骸”。其中两架已经被拆的只剩下骨架了，而剩下的一架则稍微完好，不过仍然缺少许多关键部件。旁边散落的工具则表明某人曾经为了让这架无人机也恢复运转花费了不少功夫，只是被什么事情打断了，因此并没有完成。
更多的大型器械则七扭八歪地在墙角扔了一地，只有几个被挂在了工具墙上。要么是整理的人中途转移了注意力，要么是过于杂乱的卫生情况让他放弃了将机库整理干净的尝试。
几件脏兮兮的工装挂在钩子上，一件则散落在地上，恐怕是穿戴者走的时候过于匆忙。
“是哪个听不懂人话的混蛋给机库升压的！”机库墙上的扬声器突然传来了阿戈尔的怒吼，“我说过，保持，全舰，减压！是其中哪个字你们不认识？我要扒了你们的皮！”
三人面面相觑。
阿塔曼笑了笑，把手指竖在嘴前，对着另两人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卡伦点了点头，示意交给他处理了。
老人清了清嗓子，按下了墙上的通话按钮。
“阿戈尔，是我们，舱外回来的。”阿塔曼皱着脸，像是摆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能让他的话更有说服力一样，“回来三个，另外三个为了保护我们……”
对讲机的对面陷入了沉默，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没准是阿戈尔根本就没想到有人能活着回来，卡伦想到，也没准是为失去了三个在奴工中的眼线而感到愤怒。
阿戈尔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电流带来的失真让人分不清他的情绪：“他们的装备带回来了吗？”
“呃，没有，阿戈尔。当时的情况……”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这条蛆！”巨大的吼声带着声浪从扬声器里喷出，让阿塔曼不得不偏过头，“事实就是你们弄丢了三套昂贵的采矿设备，而这些装备将加在你们的债务上！你们将在这条船上工作上五百一十年，因为这就是要偿清丢失这些装备的债务需要的时间！现在，把你们的设备留在机库，然后在舰内压力恢复后滚回你们的狗窝！解散！”
尽管没站在扬声器前面，卡伦却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流血了。好在随着咔哒的声响后，机库又恢复了安静。
阿塔曼扭过头，对着他笑了笑：“别担心……”
这时扬声器突然又发出来巨响：“还有，如果再让我听到，有人用‘船长’以外的称呼叫我，我就把他的舌头拔下来喂狗！”
在几秒钟尴尬的沉默后，机库里的三人确定了扬声器里没再传来阿戈尔的一丝声响。他有些担忧地看向阿塔曼：“听起来不像是‘不用担心’的样子。”
阿塔曼抬起脚迈过一个躺在地上的液压钳，走到卡伦身边，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你也听到了，阿戈尔这老狗压根不在乎那三条哈巴狗。至于他说要把我的舌头拔下来喂狗……”
旁边抱着膀子的乔拉耸了耸肩：“据我所知，那落迦号上没有狗。”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至少生物学意义上的，没有。”
卡伦也笑了起来，他心里的忧虑逐渐消解了下去。
“至于那劳什子债务，”阿塔曼补充道，谈到这个话题，他的表情倒是复杂了起来，“也不用放在心上，待会你会知道的。”
过了几分钟，机库和走廊连接的门发出机械传动的滞涩响声。
随着舱门的打开，一股气流从机库向走廊涌去。挂在钩子上，满是油渍，脏的像是硬壳的工装都被吹动得在舱壁上啪嗒啪嗒地拍动。
不过很快，随着两侧气压平衡，躁动的空气也平静下来。
“走吧，先回去再说。”阿塔曼伸出手指了指，向他示意，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走廊。
卡伦跟着阿塔曼，身后则是乔拉：“我还以为会有守卫来押送我们，就跟之前我们出发前一样。”
阿塔曼带着他们在狭窄的走廊里穿行，不时突然在某个地方拧开舱门拐弯，一副对这座钢铁做成的迷宫十分熟悉的样子。
他没回过头，对卡伦解释着：“平时看守不会那么严格，除开一些重要的舱室，我们还是有一些活动自由的。毕竟，这里是深空，就算跑出去，没有舰船接应也是死路一条。”
“至于出发前嘛，一方面是阿戈尔刚回来，要做做样子。另一方面，自然是要给你们这些新来的一个下马威。”
说话间，三人就已经回到了货仓的舱门口。
卡伦听到身后的乔拉叹了口气：“终于到家了。”
“家？”他挑了挑眉毛。
“家可能算不上，但是回到这地方确实总能让我松口气。来搭把手。”阿塔曼一边把手搭在宽大舱门的阀门上，一边和卡伦说话，“来搭把手。”
卡伦和乔拉在裤子上拍了拍手，一起握住阀门的环形握柄。
“一、二！”三个人一起用力，随着缺乏润滑的阀门咯吱咯吱地转动，货舱大门也向两侧打开。
汗臭和机油的异味顺着打开的舱门门缝流出，然而此刻却并不像第一次闻到时那么令人厌恶。
卡伦吸了口气：“要是味道别这么可疑就好了。”
“人老了，鼻子不灵也是有好处的。”阿塔曼从舱门侧身挤进货舱里去，伸出手帮忙把他和乔拉拽进来。他一边关门，一边对卡伦说道：“来吧，卡伦，我给你介绍介绍。”
当他把门关上的时候，几个原本或坐或站的奴工们已经围了上来。好几双手扯着阿塔曼的衣服，把老人扯得东倒西歪。
他几乎就要跳上去和他们扭打起来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们只是摸索着检查阿塔曼受没受伤。
“没受伤吧？”
“我听说今天我们上工的时候，那几个狗东西和你差点打起来？他们人呢，我替你教训他们。”
阿塔曼苦笑着举起双手，向包围着他的善意投降：“我们没事。那几个家伙已经解决掉了。”
“解决了？”其中一个先前没有说话的长头发壮汉迟疑地问道，“你是说？”
“嗯很。”阿塔曼点点头，向卡伦努了努嘴，“这事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他。”
壮汉看向卡伦：“新人？”
阿塔曼点了点头，转向卡伦：“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他伸出手：“阿塔曼，马克西奥斯人，戴脚镣戴了一辈子的没用老头。”
卡伦握住他的手，那双手骨节粗大，手指铁一般硬，掌心都粗糙地像是砂纸：“卡伦，是……”
“不不不，先别说出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冲着卡伦摇了摇食指，“先听我们自我介绍完，然后让我们猜猜你是哪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