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呈现淡淡的蓝色。
灰褐色的田地里,许多身着破烂,有些人头戴斗笠,手持梨头,耕牛的喘息声和犁头划过泥土的声音中缓缓的梨出道道耕垦。
汪文言就像变了个人。
浑身充满了干劲。
“上马村有四千多块地,以后要缩减一半,把土地平整,集中起来使用,借助这次春耕,改造成一亩几十块地。”
“西平村的山坡用来放羊,太过浪费,如今人都不吃饱肚子,不如全部改造成田地。”
“只怕村里人不同意。”
有人说道。
羊是以前大户人家的,还有几户富户家里也养了几只羊,平日里大家都在那几座山上放羊。
如果改成了田地,岂不是占了别人放羊的地方。
汪文言不在乎。
“谁敢反对,让他站出来。”
“看谁敢出头。”
张大千神色恍惚。
此人怎么变得像自家千户了呢,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家千户说的呢。
王庄头苦不堪言。
已经连续开了两日的会了。
昨天中午还算温和,本来以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谁曾想没完没了,到了下午还在开会。
一直开会到晚上,也不让人回去。
天一亮。
他们又被叫来开会。
折腾来折腾去,看样子今天是回不去了。
“根据昨天的统计,上马村四千一百一十二亩土地,招募的当地村民有两百零五户,算上老人小孩有一千零二十五人,吸收的灾民有七百多人。”
“也是七个庄子里,灾民人数最多的,需要把老人小孩都组织起来干活。”
“腾出至少三百名青壮参与平整土地的活计,务必与春耕同时进行。”
“王庄头,这是你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有没有问题?”
汪文言当众点名问道。
如果是昨日,王庄头还有底气出声叫苦,今天却不敢了,但是也不敢满口答应。
此人的态势,要是完不成,一定会惩罚自己。
所以王庄头解释道:“俺一个人组织不了这么多事,如果只是种地的话,是没问题的。”
最后一句,王庄头不想承认自己是能力不行。
王庄头的话,也是其余庄头的心里话。
种地嘛。
谁不会种地。
大家按照往常去做就行了,他们只盯着种地的百姓不要偷懒,如今按照汪文言的计划,那就完全不同了。
汪文言没有反驳王庄头。
而是提出办法解决。
“你们以前的老方法是不行的,需要招募更多不参与干活,而是管事的人。”
“但是呢,庄里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粮食少,积累少,开销大,所以不能养闲人。”
“我会从各个庄子里亲自去招募能写会算的人,或者头脑聪明的人,帮助各位去完成任务。”
庄头们面色难看。
以前他们是庄子里的头,庄子里的事他们说的算,现在按照汪文言的做法,大家都成为了做事的人。
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只不过没人敢提出反对。
昨晚上吃饭的时候,少爷已经当众告知,汪文言是大揽总。
揽总是商帮里头玩意。
以前说他们不是普通的庄子,众人没听进去,这回连名字都叫做大揽总,让不少人内心恍然。
庄头们都是人精。
这些变化,不是他们能反对的,也不敢不去适应,生怕自己落后。
只希望大揽总能让他们省点心,不要安排的计划,让他们跟不上。
如果昨日还对汪文言有点怀疑,那么今日汪文言的表现,已经让杨报国放心。
所以杨报国告诉汪文言,明日自己就要离开。
汪文言刚刚交代了王本等人接下来如何做事,以及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应该要如何解决。
很忙。
意外的听到,汪文言故意说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杨报国笑了出来。
“我觉得,你大概是真心想要为老百姓做点事。”
汪文言没想到杨报国会这么回答自己。
如果以前有谁告诉汪文言,哪里出现了神童,汪文言只会一笑了之。
大明神童何其多也。
不过汪文言不信。
从南到北,从底层一路往上爬,来到了京城,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虽然自己连功名都没有,可多少朝堂高官不知不觉倒在了自己的阴谋手段里。
他们连栽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一头雾水的离开京城。
汪文言极其的自负。
自认为见多识广,可是他看不懂眼前的少年。
这是一个真神童,生而知之之人。
不是道学。
而是真正的屠龙术
汪文言如此想到。
对于自己需要的人才,特别是关键上的位置,以及环境的相符程度。
杨报国什么都愿意给。
所有的庄子,全部交给汪文言去管。
自己只负责方向。
杨报国知道自己不是完人,庄子里的事情很复杂,自己亲自去弄,反而容易眼高手低。
“我认为人是很复杂的。”
汪文言站在那颗老柳树下。
柳树发芽。
杨报国头上悬着柳叶枝条,少年的英气透出,与他的外祖父不一样。
此子的外祖父虽然也高大,但是很阴柔。
而少年的脸上满是真诚。
汪文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
杨报国不知道汪文言在思考自己,把自己的想法说道:“一念之间,好人可能变成坏人,坏人可能变成好人。
汪文言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想要招揽我,认为我是坏人,会变成好人?”
汪文言觉得这个世道太可笑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魏忠贤祖孙是坏人。
没想到坏人的眼里,他们这帮人才是坏人。
杨报国摇了摇头。
轻声道。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只要是有丁点人性的人,都会感同身受,希望能为灾民们做点什么。”
“那可不一定。”
汪文言反对。
“除非利益所在。”
杨报国毫不犹豫的回答。
汪文言没出声。
于是,杨报国接着说道,“许多的人,因为自己的利益,枉顾了人性,但是更多的人,选择了大义,这不也是东林书院的口号么。”
“我们放下口号,排除纷争,选择踏踏实实的把事情做出来,这才是大义,而不是为了利益,用空洞的口号去斗争,却视而不见民间的苦难。”
汪文言沉默了良久。
他满嘴苦涩。
想不到。
他败在了一个少年的面前。
还是宦官的外孙。
“其实,东林里也有很多人在乎百姓,你误会了他们。”汪文言无力的说道。
“你说得对。”
“但是他们解决不了问题。”
“你能吗?”
汪文言不服气。
“我不能。”
“但是我加你,还有更多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干事的人团结起来,我们实事求是的面对问题,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汪文言刚刚要出声嘲讽,听到少年最后一句话,一下子被堵住了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