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生人之渺茫,宇宙之广博矣……”
地球仪逆时针缓缓转动,嬴政的眼中倒影出一抹蔚蓝。
他看着地球仪上大秦外的一个个国家,忍不住发出感叹。
大秦并非对外域一无所知,尤其是秦国本就是自西域发家,与月氏,西羌都有着良好的经贸往来。
甚至,嬴政知道西域往西,距离大秦万里之地有许多小国存在。
或许出乎许多人的想象,但在两千年前,咸阳就可能已经成为了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
在秦始皇陵周边出土的文物中,有些明显带有地中海文明的艺术风格。
根据后世秦始皇陵区外发现的一座乱葬坑中对121具男性劳工骸骨的DNA取样检测报告显示,其中一具骸骨显示出欧罗巴西部人种的DNA。
除此之外,乱葬坑中还有另外19个劳工属于东亚人种的混杂群体。
血统上与现代华夏人相比要复杂得多。
在现代人的认知当中,古代华夏对于西域的了解应该得等到张骞出使西域之后。
但在这之前,东西方的文明早已有了接触。
只是这样的接触受限于时代环境与地理位置的阻碍,显得十分泛泛,顶多局限于商业上的互通有无。
所以当一个完整且巨大的地球仪摆在嬴政的面前时,所给他带来的冲击力是难以言喻的,这份冲击甚至还要超过嬴政刚得到听劝系统时的感受。
他第一次以一种上帝视角看见了他生活的这个世界,仿佛鱼儿看见了鱼缸,虫鸟脱离了樊笼。
天仍是那个天,树仍是那颗树。
但此刻,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了嬴政眼前。
他将手掌贴在地球仪上,球体表面的地图便随着他右手的方向而转动。
“此番技艺巧夺天工。”
嬴政啧啧称奇,他像是得了一个好玩的玩具,手掌不停滑动,地球仪也跟着不断转动。
“这南北两片大陆为何是一片白地?如此广袤的土地上面竟连一个国家都没有……”
“大地为一圆球,这世上海洋竟比陆地要大如此多……”
“极西之地看上去比大秦也大不了多少,却分裂成几十上百个国家城邦,与春秋之时何其相似,莫非此地也有个‘周天子’不成?”
嬴政一边观察,一边自语,惊奇于地球的奇妙之处。
大致浏览一圈,他的目光在亚非欧相交的地中海区域一扫而过,对此地城邦与国家林立,仿佛春秋分封时的处境十分感兴趣。
以他的战略眼光,一眼就看出这片区域的特殊之处。
地中海位于欧洲大陆以南,非洲大陆以北,亚洲大陆以西,被三片大陆包围其中,犹如一片水槽,是古代诸多文明的发源地,有着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也是古代西方国家的必争之地。
这片区域的国家单从疆域来看倒也有几个算的上强国,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堆连统一都没做到,分裂成条条状状的弹丸小国还入不了他的眼。
“这些极西之国的国名倒是挺长,就是不知军力如何,能否当得起他们的国名。”
看了一会儿,嬴政就被西方国家那冗长繁复的名字搞乱了头脑,当他将视线收回时,只记住了三个国家的名字。
一为迦太基,二为马其顿,三为罗马。
不仅是这三个国家疆域最大,也是因为它们国名最短最好记。
粗略估扫过一眼,他只在地球仪上找到两个光从疆域上来讲比大秦还要庞大的国家。
一为中亚地区的塞琉古帝国,二为南亚地区的孔雀帝国。
不过按照时间推断,此时这两个帝国都并非全盛时期了。
塞琉古与安息摩擦不断,孔雀帝国自阿育王死后也开始了下坡路,十二年前安度罗已经在印度南部宣布独立,成立百乘王朝,如今正野心勃勃地朝印度中部挺进。
嬴政自然并不清楚这些,光隔着地图他也没法单纯从疆域判断一个国家的国力强盛与否。
只不过一个国家的疆域大小关乎着战争潜力与人口潜力。
大国未必强,小国却必然弱就是了。
塞琉古帝国与孔雀帝国单论国土面积都要比大秦还大,在嬴政眼中不容小觑。
他的视角从海外转了一圈,最后再次回到秦朝。
球形地图上的疆域显示异常精准,将大秦现有的国土面积全都显现了出来,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
从先前嬴政能看到这么多属于这个时代的国家来看,显然系统奖励的地球仪与现代的地球仪并不相同,属于公元前218年定制款。
“这便是朕与历代先君所盼望的大秦江山啊。”
嬴政抚摸国境线,看得失了神。
在他手指滑动中,一个面积三百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帝国出现在他指下。
这片土地上,日后会出现无数帝王与更多疆域更加广阔也更加强大的国家。
那么,大秦在这么多朝代当中该发挥怎样的地位呢?
在看到了世界的本来面貌之后,嬴政的心中出现了一些特殊的情绪和想法。
“不够…还不够……”
他突然喃喃一声,目光猛地望向大秦之外无比广袤的国土。
眼热道:“中原算什么?六国算什么?这天下还有如此之多的土地,还有如此之多的国家,朕要率领大秦的铁骑,打下一个天下最庞大的疆土!”
在看到地球仪的瞬间,嬴政的内心便躁动起来。
没错,大秦不该拘泥于六国这一亩三分地上,天下何其之大,自己继秦国历代先君之余烈,又有系统仙人相助,若是不打下一个古往今来全天下最庞大的疆域,岂不是被后人比了下去?
被商鞅灌注进秦人骨子里的好战基因复苏,让嬴政恨不得立即率领大军前去征服域外之地。
甚至他有那么一瞬的后悔,认为自己不该推行新法。
谁说大秦建立之后就没仗打了?六国被灭,但天下又何止六国?
只要能不断对外征服,挑起战争,商鞅所立之法就是最完美的制度!
这样疯狂的想法在嬴政心中一闪而过,但好在嬴政没被这股躁动冲昏了头脑。
他看着地图上大秦的几个邻国,除了百越几个部落国家已是大秦囊中之物外,北方的匈奴,西域的羌戎,月氏都非易与之辈。
哪怕不考虑地理位置与远近。
几个国家相互制衡,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秦自己内部还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呢,贸然出兵,最终先崩溃的一定是大秦!
这也是嬴政选择令蒙恬北驱匈奴的缘故,主要在一个“驱”字。
依靠大秦现有情况,支撑不了一场全国性战争,更别提远征万里之外的其他国家。
到时候等不到二世,大秦一世就得亡了。
嬴政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无奈:“唉,空望天下而不得,如之奈何?”
换做其他帝王,肯定会考虑打下土地后的统治与治理问题。
他可不会在乎这些,否则嬴政也不会让屠睢发兵征服此时尚未开化的南方两广地区。
“不过,万里之外的国土,就算朕能率领大秦的铁骑打下来,想必也难以治理吧。”
嬴政虽然不在乎,但客观问题也存在着。
他内心清醒的,知道就算打下来了这些地方大秦也无法守得住。
毕竟化外之地不同于中原,战国时诸国虽书不同文,车不同轨,但不同国家之间好歹还能交流,大家同处于一个文明体系之下,统一融合的难度要小的多。
而化外之地,语言不通,风俗不同,想同化起来的话没个几百年根本做不到,这期间还得提防土著造反,对一个刚刚从封建奴隶时代进入中央帝国时代的国家来说根本做不到。
更别说还有最主要的交通补给困难的问题难以解决。
是以,嬴政虽然眼馋,也只能望着大秦之外的广袤土地流口水了。
…………
嬴政在殿内研究地球仪正起劲时,有侍从前来敲门,声音传来:
“陛下,廷尉入宫求见,陛下是否要召见?”
吱呀~
门被推开,嬴政身着玄衣纁裳站在门口。
侍从连忙退后几步,恭敬低头俯身不敢直视圣颜。
但在他低头之际,依稀看见殿内似乎有个圆滚滚散发着蓝光的庞然大物耸立。
殿内的那是什么东西?始皇帝何时让人搬进去的?
侍从心中好奇,却不敢开口询问。
这半年来嬴政在他们这些宫人眼中的形象是越来越神秘可敬了。
嬴政正在走神,没有在意侍从的模样。
他说道:“传他暂时在偏殿等朕吧。”
“诺。”侍从应答。
嬴政走出两步,突然转身指着身后殿门说道:“命人将此殿封锁,今后没有朕的旨意绝不可放任何人进入!”
“诺!”
侍从微微愣神,躬身应诺。
始皇帝离去后,他匆匆离开,很快就带回一队禁卫将主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地球仪太过庞大,嬴政试过之后发现没几十个人根本无法搬动。
考虑到可能会引起的反应,他并不打算在此刻将地球仪的存在大范围透露。
并非他不愿,而是不能。
天圆地方说不仅是古代华夏的世界观,而且还关乎着天子的正统性。
哪怕此时的大秦还残留着诸子时代学术开明风气的余韵,嬴政也不敢贸然将地球说抛出,甚至考虑将此事永远隐瞒下去。
毕竟地球论几乎与天下的正统性背道而驰,嬴政再受到后世文章与思想的影响,骨子里也还是个帝国专职帝王。
要他干这种能掘了老赢家统治根基的事儿,实在有些过于强人所难。
在得到地球仪的初始的新鲜感过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抱着这份纠结心情,他来到偏殿,冯去疾早已久候多时。
“陛下。”
冯去疾上前见礼,嬴政摆摆手,示意他有什么话就直说。
冯去疾看出皇帝似乎心情有些不太愉快,不敢废话,从袖中掏出一卷订好的绢帛。
“陛下,臣带人首次修订的律令在此,请陛下过目。”
嬴政拿起绢帛随意瞅了一眼,刚开始微微点点头,但很快就皱起了眉。
冯去疾时刻注意着始皇帝的表情,心里顿觉不妙。
“新法推行之后朕令尔等减轻刑罚,但却没让尔等彻底废除刑罚!”
嬴政看到冯去疾呈上来的律令后面废除了许多秦律原有的条律,给出的惩罚根本没有什么约束力。
国虽不能严法,但却也不能无法啊!
“这……”
冯去疾听着嬴政的训斥汗流浃背,冯去疾与冯劫两人虽然与李斯关系不错,但两人的思想其实却更加偏向于儒家那边。
看到嬴政前段时间的表现,冯去疾自认为摸头了始皇帝的想法,以为后者如今崇尚以儒治国。
于是在嬴政命他重修律法后,故意废除了一些律法来试探始皇帝的反应。
但现在来看,始皇帝似乎并不想彻底废弃法家,而是想着走上一条儒法并行的道路……
“臣编写有误,请陛下责罚。”
冯去疾作揖请罪。
“唉。”
嬴政叹息一声,如今大秦最精通律法的两人,一个生病在家,一个生死不知,由冯去疾独自领人编写律法还是难为了他。
“左相服下朕派人送去的药后身体可好了些?”
他将绢帛放在一旁问道。
“陛下所赐仙药自然药力非凡,左相服下不过一两日病情便彻底痊愈。”
冯去疾既佩服又羡慕地说道。
始皇帝似得到仙药的消息就是从嬴政赐药给李斯开始的。
李斯原本是真的病倒了,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好。
结果始皇帝只不过派人送来了几粒模样奇特的药物,原本还死气沉沉眼瞅着就要不行了的李斯第二天就能下床,第三天就能活蹦乱跳。
夸张的治愈速度惊呆了旁人一脸。
此事被传扬出去越来越离谱,甚至后来民间有传言说始皇帝宫内有仙药,足以活死人肉白骨,吃一口便能长生不老的离谱流言出现。
“痊愈了?那为何左相仍上表于朕说身体不适?”
嬴政诧异问道。
这几次朝会李斯都难得地缺席,以嬴政对其的了解来说,这种事十分少见。
“这……臣就不知晓了。”
冯去疾作揖,他可不想掺和进皇帝与丞相的争执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