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幕帘,是硕大的木质楼阁空间,四壁都是如药膳柜一般层层叠叠但互相独立的玻璃收纳盒。
楼阁中央顶上垂落着数条长穗紫藤样式的巨大荧石吊灯,光芒照耀在玻璃盒上发散出万千折射,流光溢彩。
墙角则各有一台可移动的扶梯机,便于员工将圣遗物取出。
琳琅满目的各色器物,就种类的千奇百怪上来说与楼下的遗物不分伯仲,但圣遗物与遗物在外形上有个本质的不同——每件圣遗物都伴有一块不可分离的骨骸或碳肉。
它们来自遗物的原主人或至亲者,以身躯的指定部位为代价,作为众多素材之一炼制成了这件「圣器」,如今代价具象化并与圣器的概念融合,成为了圣遗物。
待到在场的所有客人都找到位置坐下后,萨尼尔拍手引起注意,
“好的,无论各位是第一次参加假寐仪典或是已有过体验,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这项仪式的价值与流程。”
员工将一件皇冠样式的圣遗物放置在祭坛上,花环般的皇冠历久弥新,镶嵌的宝石依旧熠熠生辉,而最中心的那个嵌槽里的,是一小颗碳化的肉块。
“圣遗物,是下界绝境中的至高秘宝,是悠久历史中的英雄们崇高意志与能力的化身,其中封印着英灵的记忆与故事。
以自己的海量记忆为代价,得以窥见世界之奇迹,跨越无数时空间,见证并通感那已然落幕的史诗篇章,心神合一,将那经验与技巧刻印成纹路埋进灵魂。
作为被认可的奖励,那英雄生前叱咤风云所用的「圣器」将概念化作独一无二的传承术法。”
“你刚才是说,圣遗物会变成一个术式吗,这是什么意思,和遗物的固有能力是类似的吗?”
“并不是,不同于自带固有能力和加护的遗物,圣遗物本身是不具备任何额外能力的,没有办法作为武器提升战力。因为圣遗物已不是圣器,其本身的概念从「器」变为保存「术」的容器。”
如取瓶中之栗,将其作为武器时期的力量摘出,化作唯一的神秘术式,使用者可无视术法本身的构造环节,无需理解便可直接释放。
之前遇到的那个大叔,古斯逐字分析讲解后反问到:
“那圣遗物本身会成为释放传承术式的媒介物吗,如果圣遗物丢失,术式是否就无法使用了?”
“无需担心,圣遗物会在共鸣成功后直接消失。”
“消失?!”
“没错,圣遗物中的力量仅世间一人独有,圣遗物的实体以及其中的英灵记忆都将如泡影消散。
而传承者将获得基于圣器能力而定的传承术法,并伴随自我的成长而不断完善。”
“那也就是说一开始只是雏形吗,这所谓传承,到底能继承圣器的几成威能?”
“毕竟是概念化的法相,实力终究无法与圣器本尊相媲美,无论再契合的传承者,最多也就能复刻圣器四成的威能吧。
但这超越术法构筑基础框架的神秘,即使是一成,也足以压倒一众的心神术法和遗物。”
独一无二的术式,这既是成为强大攻略者的一环,也是加入强大家族的敲门砖。
“啊~不愧是圣遗物,唯我独尊的力量,真是不枉我花如此重金前来参加仪典,只要能得到其中的术式,我的人生必将迎来第二春!”
“但如此昂贵的入场费却只换来共鸣的资格吗,失败了岂不是血本无归。”
“哼,我探索绝境二十余载,出入「巨人原野」如鱼得水,不管它再怎么有名有姓的英雄都要敬我一分,这传承术法我势在必得!”
“拥有传承术法者凤毛麟角,若是真有那么容易早就蜂拥而至抢着参加了。”
客人们交头接耳,担忧与欣喜的言论都不无道理,这是一场豪赌,以沉重的财富和核心记忆为筹码,与过去的英灵相遇相连,神迹的代价理所应当是高昂的。
“阿留申秘宝商会即是各位的交易者,也是引路人。
共鸣英灵记忆对灵魂相性要求苛刻,同性相吸异性相斥,只有与英灵具有类似人格且灵魂力量强大的人,才能传承下这份理念与力量。
换言之,世上没有你不能共鸣的圣遗物,只有不合适你的圣遗物!”
这份振奋人心的话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只要不是0,即使是无限远离1的小数,对于人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因为此刻它不再是个判断而是概率。
无限渺茫但有无限可能,未知的未来使未发生的成功乾坤未定,此时已不会有人愿意切换视角将‘未’看成‘末’。
仿佛为了下达定心丸,员工捧走王冠又抱来一个陈旧的瓦坛,奇怪的是瓦坛看似饱经岁月却如被定格了时间,一切风化的痕迹早已不再能刻印在其上。
“这是我们阿留申商会的立会之本——史诗遗物「罗浮醍醐」,喝下在这坛中陈酿出的清酒,各位将会进入短时间的灵魂出窍状态。
此时你将拥有浅层的‘灵魂视野’,不要浪费时间在惊讶中。
请去仔细观察每一件圣遗物,寻找散发着摄魂夺魄光芒的那件,并记住它的编号。”
话音刚落,几名员工便捧来一摞金碟,掀开桶盖用酒勺将清酒舀至碟中,酒如水,晶莹剔透,亦如花,幽香四溢。
竟有如此秘宝?莱奥暗中惊诧,他回忆起10时域‘粟谷’秘宝商会的假寐仪典。
虽整体的记忆已模糊淡忘,但粟谷的立会之本他还不曾忘记,那是一盏名为「青烟凝梦」的焚香炉。
虽不能帮助参与者找到契合自己的圣遗物,但以它为底产生的烟气具有「凝神」的正面光环加护。
关键是能暂时增强参与者的精神力量,抵御与圣遗物共鸣时的排异感。
可惜商会间相隔千里且水火不容,若是同时辅佐以这俩件遗物,共鸣的成功率或许能增加一成。
不着急饮下这碟中醍醐,他观望着身旁匆忙喝下酒的人。
甚至还没来得及将酒碟放到身前的桌上,那人就保持着咽酒时的姿势侧倒在地,金碟顺着惯性脱手而出,掷地有声。
进入灵魂出窍状态的样子,竟如同误食毒酒一样狼狈不堪么,要是瓷碟可不得砸个满地碎片。
莱奥前倾身体,左肘撑在桌上后将清酒一饮而尽。
连自己俯身趴在桌上的动作都无法观察,双目从眼窝中夺眶而出,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向头顶扭曲拉扯,晃荡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眼前的画面令他瞠目结舌,他能看见每一具躯体那薄弱的轮廓,还有一个个不知明状的灵魂。
未喝下酒的人,灵魂被包裹在躯体里,贴合得紧密无缝;
喝下酒的人,灵魂虽脱出躯体,但无论怎么努力飞离肉身,那最后一丝魂体都被牢牢地封锁在其中。
每个人灵魂的颜色都略有不同,白蓝黄红黑的烟色丝丝缕缕,交融混合,而胸中的玉珠都切实地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挥动无实体的手,那发光粒子,是水,尘,也是光,它没有真实的质感。
那混沌的光景如神话书中,原初之时未分天地的虚无世界,他无法从其中读懂一丝信息,组织出一句结论。
直面灵魂,令人只得恍然大悟道,它是异于现实物质的存在,是不受物理约束,常人无法理解的真我。
相比于灵魂本身的震撼视觉,莱奥同样惊奇的是,他本以为灵魂出窍后可以在这阁中畅游无阻,此刻却如同与本体相连的影子一样寸步难行。
周遭有不知名的东西窸窣作响,引起轻微的骚动,有一种被偷窥凝望的错觉,莱奥环顾四周,却因无法洞察是何物作乱只得作罢。
商会员工们熟练地将客人们缓缓扶起倚靠在座椅上,会长虽看不见灵魂,但凭着经验朝向上方的区域催促道:
“「罗浮醍醐」的时效只有5分钟,客人们请赶快收敛起闹心,细心观察每个圣遗物的状态”
仰望这四面收纳墙,原本只摆放着圣遗物的各个玻璃盒中,同样可以看到成百上千个虚无缥缈的灵魂,虽同样是一团浊烟,常理来说生灵的魂魄无法寄宿于无机物体之中,这应该是些储存着记忆的灵质。
“相隔数米而圣遗物又数量繁多,真的能分辨出摄魂夺魄的是哪团灵质吗”
可很快他就止住了抱怨,静心感受时,灵魂的些微粒子竟悄然被几处的圣遗物吸引,在空中拉出一道道长长的游丝。
好在每一人都无法观察到他人的游丝,因此不至于出现蛛网缠绕般的混乱惨状,没有干扰清晰地看清游丝末端的指向。
42,506,2016,总共分出了三道游丝,42号是一把雕琢精美的翠绿钥匙,被手骨捧握;506号是本暗紫色的牛皮书,以一块扁平的骨片做书签;而其中引力最大长度最远的那道游丝所指的,是一把古老而华丽的木弓。
选出最优项的现状令他倍感兴奋,无名的自信心油然而生。
承蒙会长美言,世上没有不能共鸣的圣遗物,只有不合适的圣遗物,在绝无可能的失败中投入成功的票据,那么这个不可能将拥有可能。
恰好灵魂出窍的时间到期,随着又一阵天旋地转的拉扯,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