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雨停。
墙角的草丛里,不停有虫声嘶鸣,一片宁静。
在天上月如钩,朦胧的云雾绕在月牙周围。
张太虚坐在书桌前,感受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他脸色焦黄,看起来火气有些重。
一口火气从他口中呼出,如同一把小刀在空中割了,一块淡蓝色的月煞,吞入腹中炼化,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天煞太燥了,好在马上入冬,可寻些阴冷之煞镇一镇。”
秋收过后,朝廷的赋税为每亩地五十斤粮,再交给王公五十斤粮,平均下来每亩地仅剩五十斤粮食。
不过好在还有白薯充饥,而且头一年地里很缺人手,每个人都包了几十亩地,所以平均下来,过冬的余粮是没问题的。
秋收过后灾民又来了,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十几万人如同黑压压的蝗群一般来到了赤峰。
整个草原在这一波几十万人口的大型移民潮中,瑟瑟发抖。
蒙古王公开始后悔,把手下的牧民驱赶到更北的草原。
但当他们看到毕恭毕敬的汉人时,腰板又直起来了。
“汉人没什么好怕的,人很多但是都是软骨头。”
蒙古王公们很赞同这句话,他们手下什么时候也没有过几十万人口,而且还是这么听话的。
秋天的气候已经不那么炎热了,温暖的太阳照耀不复炎热,普照万方。
在南门,流民排着大队领粥。
张太虚看着他们,暗骂了一句:“两宫太后的脑袋,是不是让驴给踢了,不给农具,不给粮食。”
“什么都不给,就这么把人送到草原上,等死吗?”
灾民的到来,打破了刚刚建立的秩序,小农经济撑不住这么大的人口流入,那些灾民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饿死了五万人。
平均每三人死一人,三分之一的生存率,是何等残酷。
刚落户在本地的流民,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团体和种种教派,本意还是互惠互利。
有些人请张太虚出山也成立一个教派,张太虚觉得麻烦,婉言谢绝。
但是杨学和秦金灵二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找了张太虚几次,说明情况。
“不成帮派,就没办法建立义仓,也就没办法建立秩序。”秦金灵说。
“现在以你的威望,任何人建立义仓都有徇私之嫌,只有你出面,大家才会认可。”杨学说。
“那好吧,我赞同成立一个新教派,可我不当这个教主,我只管理义仓。”张太虚看着一旁站立的斛童虚影,点头答应此事。
最终杨学担任了教主一职,设立的教派名叫金丹教,为了避免县里的追杀,他改名叫做杨悦春。
张太虚只负责义仓,他本来不想的,但是架不住斛童一直恳求。
义仓其实就是几十间房子,不大的房子只有二三十平方,黄泥抹的墙,稻草的屋顶,下面用碳末,草木灰垫底。
每座义仓的门上都贴着“斛神在此”的符咒,这也是斛童让做的。
只要粮库中的粮食多,他的神力也会变得强大,以后就可以施展五谷丰登,让农民的粮食稍微长的好一些。
冬天又来了十几万流民无处安置,今年还少见的下了一场大雪,县衙也不出来赈灾。
这十几万人眼看就要冻死,最后是由杨悦春代表另外两家出面,连同地方大大小小的势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粮出粮。
搭了许多木板房,里面铺上稻草,十几人挤在几平方的空间里,挣扎着活着。
因为一路上他们遭遇的苦难,比这情况重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们承受住了那种苦,就也能承受的了这种苦。
十一月,张太虚正在取天上的雪煞,填补紫府中的亏空。
晋商的郭老板来到了关王庙祈福,笑着对张太虚抱拳说:
“张爷,小的我给您道喜来了。”
“何喜之有?”
“朝廷的改土归流之策,进行的差不多了。今年耕种,再过三年生地变熟地,就能立省,立府,朝廷就能多半寸天子气。”
张太虚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明白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这算哪门子的喜事?”
“张法师说了皇帝会来木兰围场对吧?”
“对。”
“那么四年后,如果皇帝来了木兰围场,从蒙古王公手中收回权力。我们东家趁机和皇帝见一面,那时张爷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张太虚点头说:“是这么个理,如此说来敕封关圣帝君有望。”
“正是,正是,所以我才前来道喜。”郭老板一脸殷勤的奉上一张千两银票。
“乔爷说了,张法师以后每年的香油钱是两千两。”
“帮我换成粮食吧,送入义仓就行。”
郭老板点头,将银票收回去,说了两句奉承话,去往正殿烧香,捐了一百大洋的香火钱,祈福后离开。
白云苍狗,又是一年新春。
西历1878年,光绪四年,戊寅年,旧历正月初一。
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大旱已经延续三年整,并且有扩大的趋势。
草原上的耕地面积更一步扩大,导致了农民和牧民的矛盾加深。
在这一年,整个草原脆弱的小农经济受到了巨大的人口冲击。
整个草原在这一年中,流入人口多达百余万,整个热河,东至库仑,西至承德,南至建昌,北至敖汉。
一百多万人口,需要的粮食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这一百万人中有二十万人被饿死。
地也开始不够分,因为草原虽然大,也不是所有的地都可以拿来种粮食。
还有没有离开的牧民他们也需要草场,人多地少,这就导致了竞争。
在人口充足的情况下,竞争会让生存环境变的恶化,原来每亩地一百斤粮食,现在则可能需要一百二十斤,内卷极为严重。
但这仍然不能将所有人都安置好,剩下的无业游民,他们在饥饿的迫使下,无奈把自己卖身为奴,做了王公们的包衣,任打任罚。
张太虚叹了口气,他很恶心这种行为,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迟早是要被反噬的。
他能做的就是管理好义仓,开办粥厂。
东门,南门,一共有十几个粥棚,每天光粮食就要吃掉五十石。
只能熬到秋收,粮食下来的时候,灾民的生存情况才可能有所改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斛粮童子的神力也越来越强,已经有了好几个庄稼好手,觉醒神术。
他们爱粮食,喜欢粮食。
有几颗大苗他们尤其的珍重,用来之不易的神力,施展五谷丰登,让那几颗大苗长的更茁壮些,来年留种子。
虽然,草原上还是不断的有人病死饿死,但是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张太虚的生活又平静了下来,每天仍然是寻煞练功,看书喝茶。
在秋收过后,裴母罕见的走出房门,来到他身边,说:“你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我看婚事也就不能再拖,衣瑶这个姑娘很好,我很满意。”
“嗯嗯。”衣瑶在一旁点头如啄米。
“行,那就选个好日子结婚吧。”
裴母本以为要苦口婆心的劝上半天,谁知道这么轻易就将他说服了。
“那好,后天你们俩就结婚。”
张太虚点头称是,叫道:“四月你来!”
李四月从外面匆匆的跑过来,抱拳说:“在呢东家。”
“叫人去下几封请帖,晋商,在理教,青帮,马帮,县衙,能请来的都请,就说我要结婚了。”
“哎,我这就去。”
李四月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问道:“十字教的人也请吗?”
“洋教的?”
“对。”
“什么时候开始传教的?”
“就这两天。”
“谁允许他们在这传教的?”
“听说是县里的。”
“哼!不拜我的码头就敢传教,真当我是泥捏的。”
“东家息怒,不请他们就是。”
“去吧,等忙完了这件事,我亲自去会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