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鸭嗓是个人精,听张耀东的话,立刻猜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看不出兄弟你年纪不大,还挺谨慎……不是我说,咱们以后就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怎么还……”
“小毛!”话没说完,就被一旁一个白脸男人给打断了。
男人长相是偏阴柔的俊美,但左边脸上一道从眼睛到嘴边的刀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白脸男人打断公鸭嗓之后,看向张耀东:“兄弟别介意,我这个哥哥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嘴欠。
在咱们这里做买卖嘛,一向是只做交易,不问来处的。”
说完,见张耀东不吱声,他顿了顿,拿起张耀东面前的那杯茶,喝了一大口之后,又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从南方义务来的,都是一个庄上的发小儿。
我们那地方穷啊,山多田少,种地养活不了一家老少。
所以家里的规矩就是,老大在家种田继承家业,以后养活父母。
小的几个,就只能自己找出路。在我们那里,挑着担子走街串巷鸡毛换糖,是自古以来的行当,甚至还有个名号,叫敲糖帮……
我们兄弟流落到四九城,在这里靠倒买倒卖混口饭吃。
做的虽然是见不到光的买卖,但敲糖帮的老规矩不能忘。”
接下来,他便告诉张耀东,他们义务敲糖帮的规矩就是:“进四出六”。
这个话的意思是,做买卖的时候如果能挣到十块钱,就要把六块钱分给别人。
剩下的四块钱,才能揣进自己兜里。
“因为只有这样,那些得了六块钱的人,才能把更多的四块钱,源源不断地送到我们手里……
现在咱们刚认识,我跟你说这些你可能觉得有点虚。
但以后接触久了你就会知道,我们敲糖帮做买卖,肯定不会做不地道的事情。”
此人说话的口音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似乎也印证了他说自己是南方人这件事。
他话语也很诚恳,说完,将杯子中剩下的残茶一饮而尽。
张耀东虽然心中只信了三分,但却做出信了八分的样子。
他勾起嘴角:“嗐,兄弟别误会。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们合作的。
说交易时候才告诉你们地点,只是因为我的上家也是临时通知我。
在之前,我是真不知道东西在哪里啊。”
对方点头:“理解,干咱们这行,谨慎总是没错的。”
双方谈妥之后,公鸭嗓和白脸男人送张耀东出门,双方交谈几句,白脸男人让张耀东叫他陈哥。
到了门口,双方道别。
张耀东走到胡同口,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陈哥和公鸭嗓还站在原处,朝他挥手。
他也摆摆手:“回去吧,天儿挺冷的。”
眼看着张耀东的身影消失不见,公鸭嗓往地上啐了一口:“哥,这小子还挺滑头……不过,你真不打算套出他的上家吗?
我可听人说了,跟咱们一起出来的虎子他们现在在西城最大的黑市里头,那可是做的风生水起,赚了不少……”
虎子为啥能混起来?不就是因为不讲武德吗?
白脸男人脸一沉,公鸭嗓虽然心中多有不满,可还是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周日,也是郝大力要到张耀东家的日子。
虽然老话说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
但张耀东看到全家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的架势,总觉得他们家人比郝大力本人更紧张。
他妈妈,嫂子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还抹了头油,头发梳的油光铮亮。
他大哥和他爸爸被打扮的精神百倍。
几个侄子也用香皂洗了脸和脖子,衣服裤子干干净净。
小老三脸上之前老是挂着的两条鼻涕,都被擦干净了。
收拾完自己,张奶奶又开始折腾张耀东。
用自己常用的那把细齿梳子给他梳了头,还打开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用的蛤蜊油,挖了一大块,给张耀东抹脸。
收拾妥当之后退后一步,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孙子本来就俊,这么一收拾,更好看了。”
“那当然,我张耀东是谁?四九城第一帅!郝大力找我也是掏着了。”张耀东仰着下巴,很是倨傲。
“说你胖你还喘了。”张奶奶斜他一眼。
一家人都收拾的光鲜亮丽之后,张奶奶开始带着张宋氏和赵虎妞大扫除。
又把张耀强,张老蔫儿赶出去置办东西。
“要是供销社买不到好东西,就去其他地方瞅瞅……女方头一次来家,一定要把面子撑起来。”她叮咛。
“妈,我省得。”张老蔫儿点头。
张耀东眼看着自己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在屋子里呆着又被母亲嫌弃碍事,干脆走出家门,坐在抄手游廊边晒太阳。
柳大妈拎着一只大公鸡正要往外走,看到他,笑了:“东子对象今天上门?”
“对啊,这不家里正在大扫除。我奶奶让我爸爸出去买菜了,特别重视郝大力上门。”张耀东也笑眯眯地。
“是得好好招待。那郝公安多好的人啊,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柳大妈说着,按紧了挣扎的大公鸡。
“谁说不是呢?我这人就是命好。”张耀东说着,看向那只大公鸡,“柳大妈又去诊所打鸡血?”
“嗯呐,你甭说,打了这玩意儿人特有精神。”柳大妈来了兴致,开始长篇大论打鸡血的好处。
末了还建议张耀东跟自己一起打。
“一只鸡也不贵,对你们家来讲更是小意思。
你这年纪轻轻的老说不舒服,不想干活。可不就是气血不足吗?打了鸡血,就能立刻见效。”她说道。
看着她那越来越往外凸的眼睛,张耀东摇摇头:“不了,您自己打吧。”
不是他明知道打鸡血不好还不劝着对方,实在是打鸡血在如今,算是全民普及的养生活动,跟九十年代的气功热差不多。
他劝了,对方不一定听,说不定还要记恨他,说他见不得人好。
柳大妈见他不感冒,似乎很失望的样子,摇摇头,走了。
张耀东看着那只被她拎着,早已经被抽了不知道多少次血的大公鸡,也摇了摇头。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