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印象中的湖泊愈来愈近了,可老兵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
留有爪痕的树干、被人为开辟出来的道路、带着血色的落叶,以及被冷风带来的刺鼻的血腥味,无一不是在警告着老兵——前路危险。
“我种有不好的预感。”卢修斯停下脚步,从身后摸出一根箭矢搭在弦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他死死的盯着那不断开阔的路道的尽头。绿森森的一条线底下,深褐色的泥土冰冷且泥泞。
这时,兀的一阵冷风吹来,刮落两三片绿叶。
“原来是错觉吗?”
卢修斯喃喃自语,前路的景象暂时被落叶所遮盖。而那刮来的风,则与他湿漉漉的身体产生的生理反应,让人不禁有了尿意。
好冷,尤其是脚指头,少许的汗水把袜子给浸湿了。那原本用来保暖的手段,现在却成了寒冷的帮凶。
“哈~”
他连忙朝着手背哈了一口热气,这才稍稍感觉好些。
“我该怎么称呼你?”卢修斯一边问,一边自我介绍,“我叫卢修斯,镇子里最东边的那栋老房子就是我家。”
“我知道,我听镇上的人说过你——一个不怎么坐的住的人。”
老兵巡视着四周树木下的阴影,警惕的拔出剑来,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他才松了口气:
“叫我雷就行了。”
“雷……”
这不是什么常见的名字,而且比起名,它更像是个姓。
“你为什么要来幻雾森林?我是说,这里很危险,而且现在看来还十分诡异。”卢修斯问。
“那你呢?孩子,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雷不答反问。
卢修斯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是为了钱,但其实还有更深层的意义。
“我想离开这里,”卢修斯顿了顿,“我要去找一个人,不过路很远需要很多钱。”
“不害怕吗?”雷继续问。
“还是有些侥幸心理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想那么多。至于现在,呵……”
卢修斯耸了耸肩,
“怕不怕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实就是这样。当你踏进泥坑的时候,鞋子会不会脏已经不重要了。另外,你过去应该不怎么用过弓吧?”
“很小的时候父亲教我用过,但是后来就……再没碰过了。”
“那你父亲应该是名很厉害的射手,但他教你的射箭方式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并不适用。”
“你会用弓?”
“我会的不多,不过我知道新手怎样能够射的更准——用你的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勾住弓弦,箭则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搭在弓的外侧。”
卢修斯很听话的照着雷的说法调整了自己的手法。但光这样可不够,他还想知道更多。
“我该怎么瞄准?”
“想要瞄的准,首先你得站直。”
卢修斯挺直了腰板,整个人犹如一棵笔挺的松树。
“接下来呢?”他问。
“用力开弓,把箭尾一直拉到脸颊边。还有,别用蛮力,那样很容易没力气。”
“用骨头撑开,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卢修斯说话间便拉满了弓。
他感受着从三指传来的拉力,以及与自己浑然一体的弓箭,卢修斯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话音刚落,前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吼叫,紧接着还有极具标识的血腥味——是狩兽!
瞪大了眼睛的卢修斯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连忙出声提醒:
“有一只狩兽向我们跑来了!”
手握长剑的雷在听到话后立刻摆正了姿势,他眯起眼睛,远处模糊的景象重合在了一起。
而在前方路段的尽头,的确有一个黑影正向着他狂奔而来。
短暂的思索过后,他有了想法。
“卢修斯!”
“什么?”
“待会儿我上去吸引它的注意,你趁机射它的眼睛。”
“不,不,等一下。”
雷正准备冲出去,却被卢修斯叫住了,他大声的说:
“那只狩兽受伤了。”
“受伤?这怎么可能?”
雷不太敢相信卢修斯的话。
毕竟除了成群结队的人类,森林里就没有什么动物能够伤到狩兽了。
可卢修斯十分肯定。在他的视线中,那只狩兽的左脸有着十分明显的血色。
等它再近一些,就发现那狩兽的左眼在不断的往外冒血。
“它的眼睛受了伤!”
“左眼?”雷问。
“左眼!”卢修斯语气坚定。
“好的,既然它伤到了左眼,那么我们就换种更稳妥的方式来对付它;这样……孩子你站到左边去,我在右边吸引它的注意力,等它经过你的时候,你就放箭射它的脑袋。”
“这样能行吗?”
“不好说,但是我相信你的箭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雷便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匕首,丢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
等到落下的时候,刀尖被他用食指与大拇指紧紧的夹住。
“集中精神!”
这话不单单是雷在提醒卢修斯,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
狩兽虽然受伤了,但他依旧不能大意。因为一旦失手,他跟卢修斯就都有可能死在这头狩兽的手上。
他虽然不怕死,但有希望的话,还是要挣扎一下的,谁都是这样的。
“来了!”
狩兽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即使是猎豹也没有它这般迅捷。
而就在卢修斯出声的第二秒,一只近乎疯狂的眼睛盯上了他!
放箭,然后逃跑!这种想法瞬间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几乎就要松手了。
关键时刻,是一把旋转着飞向狩兽的匕首将他的思维拉回了正轨。
而原本准备冲向卢修斯的狩兽,却是猛的往地上一趴。
嗖!
匕首从它的头上飞过,“插”的一声嵌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射它脑袋!”
雷那近乎咆哮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卢修斯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拉开了弓。
嗖!
箭矢宛如一道流光,从卢修斯的指尖射出。
迅捷的狩兽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但是失去了左眼的它,却看不见那飞来的箭矢;只能是凭感觉的向着右边蹿去。
而这一蹿,则成为了它生命最后的一个动作。
雷不知何时跑到了狩兽的身后,卯足了劲的他跃一而起,手中长剑对准了狩兽的后脖颈。
“刺!”
长剑落下,雷在狩兽的哀嚎声中来到卢修斯身旁。
雷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去拔那钉在树干上的匕首。
还处在战斗状态下的卢修斯惊魂未定,直到狩兽彻底没了动静后,他才终于是长吐出一口气,双腿发软似的坐在了地上。
“呼、呼、”
“这跟先前那种情况不一样,不是吗?”雷一边用树叶擦拭着长剑上的血,一边说。
精神恍惚的卢修斯重重的点了点头:“完全,不一样。”
先前的遭遇,他作为弓箭手是被其他人保护着的,即便对上了狩兽,他们之间却也隔着一道阻碍。
但是这次不同,他几乎是独自面对了一头发狂的狩兽,甚至是它左眼眶里坏死的眼球,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感觉怎么样?”雷收剑入鞘,来到卢修斯的面前,他伸出一只手来,脸上带有一丝关切:“能站起来吗?”
卢修斯点了点头,伸手握住雷的手掌。在对方的帮助下,他慢慢站了起来。
原本无力的双腿,也缓缓恢复正常,唯一不足的就是还有些轻微的激动。只要稍稍让后脚跟离地,他就能立刻抖个不停。
而对于卢修斯的后怕,雷表示这是正常的。
“每个人最初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都会这样。手足无措、害怕、甚至是愤怒,然后变得激动;你的内心想要发泄,但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
“你曾经也这样吗?”
“我?不不不。”
雷摆了摆手,笑的有些尴尬。
“我可没有你这么勇敢。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对面是企图叛乱的军队。他们居高临下,躲在城墙上。箭矢像雪一样落在我们的队伍当中,很多新兵当时就吓尿了裤子,我也不例外。”
“呃……”
“什么?”
“我想象不出来那画面。”
“呵呵,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雷笑了笑,然后又拍了拍手,指着前面的路道说:
“行了孩子,闲聊就到此为止,是时候前往我们的目的地了。”
卢修斯拉了拉弓弦,却没有前进的意思。
他看着地上狩兽的尸体,脑海中有一个疑惑还没有解答。
“雷,你觉得会是什么生物把它眼睛打伤?”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孩子,你应该清楚,森林中最恐怖的野兽就是它了。”
“那会不会是其他人伤的它?”
“谁?幻雾森林的入口就那么一处。总不可能是有人从天上掉下来。”
见卢修斯还在思考,雷只好打断他的思路。
“行了孩子,我知道你有所顾虑,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除了前进别无选择。”
他指向着远天成群的飞鸟,那可不是路过的大雁,而是栖息在森林当中的黑鸦。
它们喜欢成群结队的站在粗壮的树枝上,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或是受到惊吓,便会立即向着天空飞去。
也就是在雷话说完后没多久,卢修斯就隐约的听到了狩兽的吼叫声。
“去湖里真的能得救吗?”卢修斯问的十分认真。
雷重重的点了点头,“狩兽不同于其他野兽。它们既不在白天休息也不在夜晚休息,而是在黄昏的时候休息;所以我们只要在湖里等到日星落山的时候,就能够趁机离开幻雾森林。”
“那既然这样,之前我们为什么不趁着黄昏的时候再进幻雾森林呢?那样不是更安全吗?”
“来不及的,桑德尔要去森林中心,一来一去一个黄昏根本不够。最好的方法就是接近中午的时候出发,然后到了黄昏的时候再回去。”
“我明白了。”
“所以你想好了么?走还是留。”
“留,只有跟着你才有可能活下去。”
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卢修斯的预期,他也要试着习惯了。
至于把别人抛弃当诱饵这种事情——反倒是他自己先体验了一下。
感觉……挺混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