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密谋出逃计划的时候,一只离群的鸽子却在思念着自己的家乡。
终于,它被人放飞天空。
它得到了自由,奋力拍打着灰褐色的翅膀飞上了屠苏城的天空,迎着东南季风一路向南,开始顺从本能寻找回家的路。它思乡心切,即使夜幕降临也不曾稍作逗留,甘愿冒着漆黑的夜色前行,飞过罗谷关,穿过梨山镇,跨过洪川山脉,在黎明破晓时分飞进了翠微山,落在了后山信鸽喂养的地方。
后山弟子取下信鸽腿上的书信,匆匆送往了翠微大殿。
天已大亮,有小风徐徐,看天色昏昏沉沉,是一个凉爽的阴天。
翠微山的人都已经用过了早饭,李静心闷闷不乐地提着一个鸡翅木造的食盒走向了邢堂牢狱,年庚已过两甲子的他,在经历过掌门交替、冯海事发之后,看上去已失去了往日的纯真,稳重了许多。
他来到邢堂内,打发走看守地牢入口的两名弟子,打开地牢入口走了下去,来到囚室门前茫然地望了一眼冯海,而后掏出钥匙又打开囚室的门走到了冯海的面前,蹲下身躯,将食盒放在地上,端出一只烧鸡,一盘竹笋,一碟花生,一碗米饭,还有一壶酒。
冯海望一眼心情不悦的李静心,问道:“一直都是你来,不会觉得烦吗?”
李静心沮丧道:“烦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来?”扯下一根鸡腿放在了冯海的嘴边,续道:“他们来送,你又不肯吃,他们又怕你会自寻短见,就只能还是我咯?”
冯海也不客气,一口撕掉一半,大口咀嚼起来,咽下口中的肉,说道:“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
李静心本想再给他来一口鸡腿,听到话语,放下了手,无奈地叹口气,问道:“为什么?”
冯海道:“除了你六师兄以外,他们每个人都不曾真正为师门考虑过,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从没有什么坏心思,遇事也很少往坏处去想,只是容易受到大多数人的影响而已,师兄愿意你来。”
李静心阴沉着脸色,想了想,又将鸡腿喂给了冯海,说道:“你也不用对我说好听的话,你要是为师门想过,就应该把师傅的东西早点还给师门,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大家还像以前那样和和气气的多好。”
冯海再一口撕掉剩下半个鸡腿,只剩下一根骨头。
李静心随手扔掉手中的骨头,坐在了地上,拎起酒壶,望向冯海道:“你不介意我先喝两口吧。”也不等冯海回话,仰头喝了一口,看样子,还是改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
冯海咽下口中鸡肉,说道:“你是想要师傅留下的东西,还是想要师门平安无事?”
李静心阴沉着脸道:“师门平安无事当然是最好的了,你要是没想过独吞师傅留下的东西,哪会发生这么多事,我时常在想,要是咱们能够早点阻止师傅去研究那些什么狗屁丹药,师傅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的死了。”
冯海静默片刻,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早点阻止师傅的……”
李静心终于正眼看了冯海一眼,拿起筷子夹起竹笋喂了他一口,劝道:“可是我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咱们接下来能做的,就只剩下帮师傅打理好师门这件事了,但你这件事就不同了,你还有改变的机会,如果你现在能把师傅留下的东西说出来,大家就都不用每天再来为这件事操心、跑来跑去的了,你说这样多好?可是,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就是倔着一根筋。”
冯海吃下那口竹笋,问道:“你也不想这件事连累到无辜的人吧,他们派人去屠苏城都干了什么?”
李静心搁下筷子,皱着眉头,望着冯海想了片刻,又提起酒壶喝了口酒,回道:“今天有鸽子飞来,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说了,传来的书信上说,有两个道人在灵州屠苏城的东城门外打了一架,传遍了大街小巷,弄得满城风雨,其中一个人名叫季文昭,据说是一个名叫萧兰儿的女人救回来的,在萧府做过几天的随从,自从那一架打输了之后,就在城外一个六角亭里郁闷了几天,后来就不见了踪影。打架的两个道人,其中一个戴着白色的无常假面,必定是生死涧的人,另外那个名叫季文昭的,和画像上的你长得一模一样。”说话间,又扯下一根鸡腿喂给了冯海。
冯海张口狠狠地的咬下一口,垂头咀嚼起来,神情变得凝重,但却没有乱了方寸,咽下那口肉后,说道:“没错,那个季文昭就是我,我只是在那里养了几天的伤而已。”
李静心又喂给他鸡腿,随后扔掉骨头,撕掉一块鸡肉塞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似在想着事。
冯海心中很是担忧,问道:“他们想怎么样?”
李静心阴沉着脸道:“还能怎么样,大家从你这里问不出来,就只能到你经过的地方去找些蛛丝马迹,另外,确认你有没有把师傅的东西抄录下来,藏在什么地方,线索没有找到、就只能继续找咯,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你在那个什么萧府里住过,师兄们就打算再写一封书信过去,让那边的弟子守着萧府,看能不能买通一些下人,或者找机会溜进去,查看查看你住过的地方。”
冯海道:“你觉得我会那么做吗?”
李静心板着脸,端起米饭一边喂,一边说道:“为什么不会?大家觉得你既然敢烧掉师傅留下的东西,就一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早抄录了一份藏了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冯海被李静心塞了满口的米饭外加几片竹笋,咀嚼片刻,努力咽了下去,心中越想越是担忧,忽又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十分信任的师兄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会怎么做?”
李静心疑惑的看一眼冯海,心中犯起了嘀咕,说道:“应该不会吧,师傅曾经常常教导,咱们师门虽然底子薄,但也是名门正派,就算做不了几件降妖除魔的大事,但也总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冯海担忧道:“万一呢?”
李静心道:“那还用说,当然制止他们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做了错事吧。”
冯海突然感到很是欣慰,说道:“你总算没有辜负师傅对你的教诲。”
李静心嗤笑一声,说道:“你先别教育我,还是先把你自己犯下的错误改正了再说吧。”
冯海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被人误解,正色道:“静心,你听好了,如果师门再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和你六师兄站在一边,你六师兄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其他人的意见,你都不必听,听清楚了没有。”
李静心疑惑的望一眼冯海,又垂下目光,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要提起六师兄,他和你是一伙的?”
冯海正色道:“你六师兄很小的时候,被仇家灭门,是师傅带着他去报的仇,他和谁都不是一伙的,他就只听师傅的,现在师傅不在了,他最关心的就只是师门,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李静心收起吊儿郎当的心态,怀疑地看了一眼冯海,暗暗觉得、冯海的话有些道理,回道:“好,以后师门再发生什么事,我会考虑六师兄的意见的,你快吃吧,吃完了我好回去。”话落,又喂起了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