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靖南已听出、覃岳明是想找一个台阶下,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便顺应他的心意,说道:“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覃岳明也已听出、卢靖南有意要给双方寻一个体面的台阶,但却不知道沈轻鸿究竟是何种态度,于是说道:“是不是误会,那就要看沈门主的意思了。”
沈轻鸿却不表态,只是冷脸相看。
秦淑远终于在东方二十丈以外的麦田里,找见了不省人事的萧兰儿,闻到她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便以为她只是喝醉了,唤了几声不见反应,就将她抱起,回到了覃岳明的身边。
卢靖南望一眼秦淑远怀中的萧兰儿,虚与委蛇道:“季家庄的大仇得报,萧姑娘一时贪杯,在梨山镇上喝醉了,沈门主也是受了老夫所托,正要送萧姑娘返回灵州。”
这一番说辞与沈轻鸿先前话语出奇的一致。
覃岳明不禁暗自感叹、他们两个果然是一丘之貉。
秦淑远忍不住反驳道:“卢前辈,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卢靖南道:“那也是为了萧姑娘的安全着想,毕竟,你们七重门曾经险些把萧姑娘交到翠微剑派郑贺年的手上,因此,不得不留心提防,倒是秦公子今夜来得突然,老夫还未曾来得及问上一问,你找萧姑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秦淑远闻言,一时语塞。
卢靖南见此,续道:“如果秦公子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就请将萧姑娘交给老夫吧,老夫也好兑现承诺,送萧姑娘回灵州。”
秦淑远自然是不能答应的,说道:“当然是有要紧的事了。”想了片刻,理直气壮道:“萧姑娘在王府里养伤的时候,还有一桩事情没有说清楚,我必须带她回去问个清楚。”
卢靖南不禁皱起眉头,疑惑道:“是什么事情?”
秦淑远本不愿做抹黑别人的事,但此刻为了救人,已想不出其他正当的理由了,便只好说道:“她偷了我的东西!”
卢靖南感到出乎意料,问道:“什么东西?”
秦淑远将萧兰儿交给覃岳明抱住,在萧兰儿的腰间一阵摸索,随后从她腰间取下了一个紫色的绣花锦囊,从里面掏出一个乳白色的玉牌,展示给卢靖南道:“她偷了我的玉符!”话落,扔给了卢靖南。
卢靖南右手接下那一块玉牌,左手从背后拔出凌天剑,借着剑体宝光看上一眼,见果真是秦淑远的身份玉符,顿时感到困惑,回过神后,又将那块玉牌扔还给了秦淑远。
覃岳明将萧兰儿还给秦淑远抱住,从秦淑远的手中拿过玉牌辨认过两眼,不禁也困惑了起来,但却没有说话。
卢靖南稍作沉思,说道:“萧姑娘既然选择了与我们同行,那老夫与沈门主便有护送她回灵州的义务,一块玉符而已,索性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秦公子已经追回,何苦再去追究?”
秦淑远道:“不行!等她醒来,我必要问个清楚,看看她用我的玉符都干过哪些事情,等问过之后,自然会放她回去的。”
卢靖南担心萧兰儿醒后,会记起醉酒时发生的事,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面对现在这种情形,感到十分纠结。
覃岳明从秦淑远的手中取过锦囊袋子,将手中玉符装进锦囊,重新系在了萧兰儿的腰间,面向卢靖南,怀抱天罗亮银枪道:“卢门主,我师弟的玉符被盗,可不能算是一件小事,万一有人用洪川王府二殿下的名义,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纵兵劫掠的荒唐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人赃俱获,我看、还是先带回去问个清楚的好,如果卢门主没什么要紧的事,人、我师弟可就先带走了。师弟,我们走。”话落,示意秦淑远先走。
秦淑远会意,抱着萧兰儿轻身而起,贴着麦田向南飞去。覃岳明紧随其后,为他断后。两人脚下升腾的气流,将夜晚平静的麦田也拂动出一层尾浪。
沈轻鸿本要上前阻止,却被卢靖南拦住,等覃岳明离去后,疑惑地问道:“卢兄,为什么要拦着我?”
卢靖南道:“你打算杀了他们两个?”
沈轻鸿道:“此事既然已经被他们两个撞破,那还须再讲什么情面,夜黑风高,四野无人,岂不是动手的绝好时机吗?”
卢靖南摇了摇头,说道:“咱们的人都在梨山镇上休息,你我的名字也都清清楚楚地写在悦来客栈的店薄上,他们两个今夜若是死在了这里,你认为、咱们两个脱得了干系吗?谢晓天又会放过咱们吗?”
沈轻鸿警醒过来,但心中实在不甘,说道:“店薄可以销毁,但时机怕是不会再来了。”
卢靖南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离开悦来客栈的时候,我本想修改店薄,抹掉自己的名字,但悦来客栈的人却说,店薄已经连夜上交给当地官府了。”
沈轻鸿觉得天意不美,惋惜道:“刚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让她飞了,岂不可惜?”
卢靖南劝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沈轻鸿担忧道:“可屠苏城在须弥山脚下,若等她回到了屠苏城,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卢靖南沉思片刻,想到了主意,说道:“咱们两个都是有门有派的人,自然是不好动手的,事已至此,倒不如、去借一把刀来更为妥当!”
沈轻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卢兄打算借谁的刀?”
卢靖南问道:“沈老弟,可还记得上一代灵州王周允的爱妾、黄夫人吗?”
沈轻鸿疑惑片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的是,曾经艳绝灵州城的那个黄娟儿?”
卢靖南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她。”
沈轻鸿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卢靖南摇了摇头,回道:“她并没有死,反而活得好好的。”
沈轻鸿疑惑道:“我听说,当年、为了荣华富贵,她被有心之人誉为千年一出的美人儿,嫁给了迟暮之年的周允做了王妾,周允死后,按照灵州王室的礼法,她被送去了慈云寺,要一辈子与青灯古佛为伴,后来又听说,她患上了顽疾,香消玉殒了,这事、难道有假?”
卢靖南回道:“沈老弟认为,当年那些个有心之人,究竟是谁?”
沈轻鸿摇了摇头。
卢靖南笑了笑,说道:“黄娟儿在嫁给周允之前,早就已经有了一个老相好了,那人名叫陈武亮,在黄娟儿嫁给周允之后,不久,黄娟儿就以拜师学道为名,请陈武亮入了灵州王府,成了周允的座上宾客,为了免去别人的闲话,黄娟儿还请周允做主,给陈武亮赐了一门婚事,用以掩人耳目,再过不久,她们便在背地里,替周允生下了一个女儿,被周允视作了掌上明珠。”
“周允死后,黄娟儿虽然被送去了慈云寺,但背地里却没少与陈武亮私会,后被慈云寺里的一个老尼偷偷撞见了,老尼把事情告诉了慈云寺里的住持苍霞师太,苍霞师太便暗暗派人加紧了寺院的防守,等她们两人再次相会的时候,反被群尼逮了个正着,恼羞成怒之下,她们便杀了两个尼姑,连夜私逃了。”
“这件事毕竟有损灵州王室的声誉,周允的孙儿、灵州王周靖,与苍霞师太商议之后,苍霞师太便下令慈云寺的群尼不许对外声张,由灵州王室发下布告,只说是,先王遗妾黄夫人患上了顽疾,不幸早逝了。”说着这里,不禁为之一笑。
沈轻鸿也不禁为之一笑,说道:“我只道,今日之事,我已算得一个狠人了,却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比我更狠的,真是恨得我刀都痒了!只是不知,这些事,卢兄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人,卢兄又是怎么认识的?”
卢靖南舒了口气,平复下心境,回道:“既然沈老弟问起了,我也就不隐瞒你了,那些年,我的师傅为了获得灵州王府的财力支持,曾在背后资助过她们,她们逃出慈云寺后,也曾上雁回峰来找过我,在我那里躲过一段时间的风头,后来,她们发现事情已经不了了之,便带着私财,跑到了洪川,在洪河南岸的大邙山落脚了,现如今,想来她们也都已是容颜不再,如我这般、垂垂老矣了。”话落,生出几分日落西山的愁绪。
沈轻鸿琢磨了片刻,说道:“卢兄,恕我直言,像她们这样的人,不足以与之共事,免得日后再出了纰漏。”
卢靖南舒了口气,平复下心境,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像她们这样的人,本就无门无派,更无后顾之忧,做起事来,绝不会像你我这样有所牵绊、畏首畏尾,等她们事成之后,咱们便可放心大胆地、再去坐收渔翁之利了,她们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再死一次,也绝不会有任何人过问的!”
沈轻鸿不禁失神,捋了捋黑白相间的胡须,叹道:“妙啊……”
卢靖南看向沈轻鸿,问道:“妙吗?”
沈轻鸿回过神来,回道:“妙!”
卢靖南笑道:“只要沈老弟觉得妙,我马上去办!”
沈轻鸿想了想,说道:“好!那这件事,就看卢兄的了!”
卢靖南笑道:“沈老弟放心便是!”
——
秦淑远抱着萧兰儿感觉已经飞出了很远的距离,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向后看了一眼,问道:“师兄,他们追过来了吗?”
覃岳明也向后望去一眼,见漆黑夜色里依旧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暂时放下心来,回道:“还没有。”
秦淑远这才放松下了紧张的心境,担忧道:“他们不会反悔吧?”
覃岳明没好气道:“你不是来抓女贼的吗,难道还怕他们会反悔、过来抢了你的女贼?”
秦淑远不禁看了一眼萧兰儿,解释道:“我那是骗他们的,萧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覃岳明早有预料,痞笑一声,说道:“你连我都骗不过,又怎么能骗得了他们?”
秦淑远疑惑道:“我的话说得很假吗?”
覃岳明道:“人赃俱获,有理有据,倒不是很假,但可惜的是,你早在翠微山上就已经露出马脚了。”
秦淑远道:“什么意思?”
覃岳明道:“你的女贼在翠微山的时候,本应该死在郑贺年的剑下了,是谁冲过去救了她?你当时不提此事,事后却又要追过来抓贼,只有蠢蛋才会相信你说的话。”
秦淑远陷入自省,回想起他自己对萧兰儿前前后后的言行举止,渐渐醒悟了过来,疑惑道:“那他们为什么没有追过来?”
覃岳明道:“我哪知道,他们的好事被咱们两个撞见,难道还能把咱们两个都杀了?”
秦淑远忧心道:“如果他们真的动手呢?”
覃岳明打趣道:“那你一定是死定了,至于我嘛,虽然打不赢他们两个,但至少逃走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师兄弟们去给你报仇的。”
秦淑远自然听得出这是玩笑话,但这玩笑话中,却颇有几分道理,秦淑远也安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