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坐北朝南,它对门粮米铺的院落中正长着一棵百年沧桑的梧桐树,树干三人合抱,高大挺拔,将入季夏,那棵梧桐树也正是枝叶茂盛。
覃岳明隐蔽在那棵梧桐树的顶层枝干上,背靠树干,一边等待着秦淑远,一边俯视着悦来客栈。
他正感到百无聊赖时,忽然见到沈轻鸿抱着一个白衣姑娘从悦来客栈里走出,一跃落上悦来客栈的屋檐,轻身向东北方的夜空飞去了。
覃岳明感到疑惑,觉得沈轻鸿抱着的那个白衣姑娘十分眼熟,不由自主就能让他回想起在翠微剑派见到的那个萧姑娘。一样的衣服,一样的体格!
他回想起了谢晓天与郑贺年的临别对话,想要追过去一看究竟,但想起还有师命在身,便又觉得、还是他师弟秦淑远的事情要重要得多,于是,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选择了继续守候。
他继续等待了片刻,便见到卢靖南也从悦来客栈的门口走出,一跃落上悦来客栈的屋檐,向着北方的夜空飞去了,正好奇间,忽然又看见秦淑远也从悦来客栈里走出,一跃落上悦来客栈的屋檐,追寻着卢靖南离去的方向、向北飞去了,顿时就想明白了什么。
他当然不会认为、秦淑远和卢靖南之间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通关系,但回想起翠微山里发生的事,以及秦淑远替萧兰儿接下郑贺年的那一剑,他就不得不相信,秦淑远此行是冲着那个萧姑娘来的!
想到此处,覃岳明已经是抉择两难,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数落起了秦淑远:“这个小师弟,追个姑娘都能追丢了……”
他分别向卢靖南离去的北方,以及沈轻鸿离去的东北方各望去一眼,踟躇过后,决定向秦淑远离去的北方飞去,但刚要动身,便又停了下来,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心道:“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一跃而起,冲进了夜空,又改朝东北方向的沈轻鸿追了过去。
他右手握着天罗亮银枪背在身后,身体御气乘风横穿于空,宛如一道暗夜白虹。他也已不用再隐藏气息了,而是在以全速追赶。
沈轻鸿抱着萧兰儿已经飞到梨山镇的郊野。
天空是朦胧的下弦月,大地是金黄色的麦田,远处可见洪川山脉延绵的漆黑山影,而背后却是一道白色光影在逐渐地逼近。
沈轻鸿终于察觉到背后有人逼近,回头望去,借着微弱月华,看清楚是一个白色身影,隐约辨认出像是七重门的人,心中登时一沉,右手环住萧兰儿的腰,将她携揽在右边身侧,立刻就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但却发现,还是不及身后之人追上来的速度快!眼看就要被那人追上,他立刻向下俯冲,落在了大地间苍茫一片的麦田之上。
覃岳明也急追直下,落在了距离沈轻鸿十丈之外的麦田之上,下坠的劲风,将脚下一片麦田也带起一阵环形的麦浪!他将那杆银光闪闪的天罗亮银枪抗在双肩,双臂攀上枪身,背对着微弱的东南夜风,冲着远处的沈轻鸿打招呼道:“沈门主,别来无恙啊!”看上去神态十分怡然。
空旷四野,两人对峙。
沈轻鸿迎着夜间的东南微风,望了一眼覃岳明模糊不清的身影,疑惑道:“你是谁?”
覃岳明提醒道:“沈门主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先前在翠微山挡下你手中‘化风刀’的人,不就是我吗?”
沈轻鸿想起了他,但却不知道姓名,说道:“可我并不认识你。”
覃岳明将天罗亮银枪垂下,横在身后,说道:“你以后就会认识了。”
沈轻鸿道:“那便以后再说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转身飞去。
覃岳明紧追其后,说道:“沈门主留步。”
沈轻鸿已飞出一段距离,发现覃岳明还在跟着他,便又停在了麦田上,回身问道:“你还有事?”
覃岳明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你抱着那位萧姑娘要去哪里?”
沈轻鸿登时一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抱着的是萧姑娘?”
覃岳明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在梨山镇悦来客栈门口看见的。”
沈轻鸿疑惑道:“你在跟踪我?”
覃岳明否认道:“唉?沈门主可不要误会,我只是路过,想找一家客栈休息,无意中撞见了而已,只是没想到,这里所有的客栈都被你们的人给住满了,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沈门主倒好,有地方住却又不住,扔下一帮门中弟子在梨山镇里不管,自己却一个人抱着不省人事的萧姑娘摸黑赶路,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话语顿住,抱起了天罗亮银枪,惊疑道:“哎呀!我不会是坏了沈门主的什么好事吧?”
沈轻鸿心中腾然窜起怒火,片刻,又压了下去,说道:“你不要误会,梨山镇上的客栈都让给门中弟子们住了,我只是在那里陪萧姑娘喝庆功酒而已,萧姑娘的大仇得报,一时高兴,喝醉了,嚷嚷着要回灵州,我安顿好门中弟子后,正打算连夜送萧姑娘回灵州屠苏城萧府。”
覃岳明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害得我差点儿就误会了,正好我身上带了醒酒药,我来喂她吃下去?”话落,贴着麦田向沈轻鸿逼去。
沈轻鸿向后一退,制止道:“不必了,此地距离灵州已是不远,萧姑娘连日劳累,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覃岳明嗤笑一声,说道:“依我看,是沈门主不想让她醒吧,灵州在梨山镇的北方、还要偏西一点,而沈门主出了梨山镇,却一路都在向着东北方向的洪河谷疾行,只怕是打算要将这位萧姑娘抱回家吧?”
沈轻鸿的神色波澜不定,片刻,才回道:“夜色太黑,顺着洪川山脉北上要更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