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间殿。
帝辛面色苍白,神采全无,颓然倚坐于王座之上。
“有奏出班,无奏退朝。”
自那日酒池肉林之后,帝辛便退至喜善殿中休憩两日,直至今日方才步履蹒跚地前来上朝。
帝辛虽已上朝,然其身体尚未痊愈,亏虚甚重,仍需悉心调养,以补其不足。
念及酒池肉林,帝辛心中忽生畏惧。
群臣目睹帝辛之态,内心震惊,暗自思忖王后与三妃手段之狠,竟将帝辛榨取至如此境地。
尽管近日心中颇有微词,此刻亦感释然,怨气尽消。
相较于群臣们十数日的劳碌,帝辛的遭遇显然更为凄惨。
群臣目睹帝辛之状,心中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应上奏折,若因奏折之事,令帝辛身体更加不堪,岂不是罪孽深重。
帝辛见群臣皆无奏折上呈,未及深思,便开口道:“若无奏折,便退朝。”
商容见状,急忙启奏:“启禀大王,四镇诸侯已抵达朝歌,正于殿外等候觐见。”
帝辛闻言,微微一怔,遂问:“孤可曾下旨召四镇诸侯入宫觐见?”
他此刻神志恍惚,心中迷茫,不甚确定是否曾召见过四方诸侯。
比干迈步上前,恭声进言:“大王,四镇诸侯未曾得召,乃是因太庙之事而来。”
帝辛闻言,面露疑惑之色,太庙之事向来与皇室亲族息息相关,与诸侯并无牵连,不知四镇诸侯此番前来,究竟有何深意。
帝辛沉声吩咐:“速速传令,召四镇诸侯前来觐见。”
群臣见此,面面相觑。
不久后,四镇诸侯齐至九间殿,行礼如仪。
帝辛启唇问道:“诸位诸侯,何故入宫?”
姜恒楚迈步上前,肃然启奏:“臣等特来,因大王毁太庙之举,已触怒列祖列宗,大祸临头,恐将祸及大商。”
帝辛侧首,对尤浑问道:“尤卿,太庙重建之事,进展如何?”
尤浑闻帝辛之问,顿时汗如雨下,神色慌张,颤声答道:“启禀大王,为筑就那千年不朽之太庙,臣等正四处寻觅上等建筑之材,然太庙重建之事,尚无进展。”
尤浑心中明白,此乃妲己娘娘暗中授意,故意拖延太庙重建之事,他虽不敢违逆,却也不敢直言是妲己娘娘之命。
帝辛闻之,怒不可遏,斥责道:“三月已过,竟连初步章程都未拟定?”
尤浑闻言浑身一颤,急忙跪地,哀声道:“大王,工部忙于各种研发。再则太庙一事事关重大,苏妃娘娘有言,太庙重建必须慎之又慎,用最好的材料来建造。如今工部已在研发能固千百年不腐的材料,故此拖延至今。”
帝辛听罢,眉宇间掠过一丝笑意,朗声笑道:“甚好,尤爱卿此举甚合孤意,便依苏妃之言,选用千年不腐之材,建造太庙。”
尤浑闻帝辛之言,心中一松,暗自思忖:果然,唯有提及苏妃,方能保命。
比干缓步上前,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姜伯,你有所不知,太庙因年久失修,已是岌岌可危。大王重建太庙此举,无非是为了维护先祖的尊严,尽孝道之心。”
姜恒楚闻言,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
姬昌迈步向前,神色庄重,沉声进谏:“臣闻大王近日沉迷于酒池肉林,奢侈无度,竟有十日未朝,荒废朝政。臣冒死进言,恳请大王废除酒池肉林,勤于政事。”
帝辛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心中早已对那酒池肉林生出几分疑虑,恐有妖邪作祟,此刻更是心生畏惧。
他轻轻揉了揉腰间,感到隐隐作痛,不禁感叹自己已不堪如此放纵。
帝辛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决断:“姬伯所言甚是,孤亦感酒池肉林非长久之计,便依你所言,即刻着手拆除……”
岂料,帝辛话音未落,商容、比干便齐声劝阻。
“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如今大商后继无人,大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因一时之念,误了大商基业。”
群臣亦纷纷附和。
帝辛一时错愕,难以置信,这些老臣怎的突然转了性子?
往昔他欲行奢侈淫秽之事,总是遭到阻拦,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竟阻止他毁去酒池肉林,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姬昌四候见状,皆露出惊诧之色,瞠目结舌,不解其故,遂问比干:“亚相,此乃何故?”
“姬伯,你有所不知,阐教之人已将两位王子掳去,夺我大商国运,如今大商国运岌岌可危,后继无人。老臣以为,大王宜广纳佳丽,以续大商国运。”比干缓缓道来。
姬昌听罢,心中不禁生出疑虑,暗自思忖,此番踏入朝歌,是否真乃明智之举。
姬昌又问:“大王十日未朝,政务堆积如山,如此荒废朝政,岂不有负天下百姓?”
商容面色微沉,遂迈步上前,自怀中取出数卷竹简,双手呈上,肃然启奏:“启禀大王,此乃十三日奏折。”
帝辛声音微弱,吩咐道:“呈上来。”
当驾官闻帝辛之命,遂从商容手中接过奏折,恭谨地呈递于帝辛。
帝辛展开竹简,细览其上奏章,手执御笔,于竹简之上挥毫泼墨,批注己见。
几卷奏章皆已批阅完毕,不过一刻钟之数。
帝辛慵懒地抬首,吩咐道:“呈与相父。”
当驾官闻帝辛之令,遂将批阅完毕的奏折递与商容。
商容览毕帝辛所批之奏折,虽觉其批注非尽善尽美,却也颇为中肯,遂无他议。
于是,商容转身对姬昌言道:“十三日之奏折,已悉数批阅。”
姬昌面露惊异之色,难以置信帝辛竟在一刻钟之内便将十三日的奏折悉数批阅完毕。
姬昌心中怒火中烧,怒斥商容:“丞相,我素来敬你为前朝老臣,亦信你为人正直,岂料你竟以此事戏弄于我,竟将国事视作儿戏!”
比干面露难色,温言劝解道:“丞相并无戏弄之意,十三日奏折确系如此,你若不信,可向满朝文武求证。”
杨任迈步上前,语气坚定地解释道:“姬伯,丞相并无戏弄之意,亚相亦未欺瞒于你。如今一月之奏折,尚不及往昔一日之数。”
如今朝中事务,三省六部皆能自行裁决,帝辛已下放权力,简化政事,唯有重大之事,方需帝辛亲自审阅。
然而,又岂能日日有大事?无事不奏,乃是朝中常态。
姬昌面露迷茫之色,心神恍惚,满朝文武皆持此言,令他难以置信,一时之间竟无法自处。
鄂崇禹见姬昌神色恍惚,力不能逮,便主动上前劝谏道:“大王,变革祖宗之法,实乃大逆不道。闻大王已推迟朝会之时,且对朝制大加改革,致使朝会时辰缩短。此等举措,恐怕会招致非议,流言四起,言大王沉溺于享乐,荒废朝政,国将不国矣。”
帝辛无力地点了点头,他感到浑身疲惫不堪,心中只想着退朝回喜善殿好好休息,对于这些大臣的唠叨,他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然而,满朝文武见帝辛点头,误以为帝辛有意恢复祖制,于是纷纷进言,力图阻止。
商容率先出列,言辞恳切地进言:“大王,此事万万不可。如今新朝制已使职责分明,满朝文武各尽其职,效率大为提升,实乃国之益事。若恢复旧制,恐怕会引发混乱,还望大王三思。”
“望大王三思。”
“大王三思。”
……
如今满朝文武,虽劳碌倍增,然亦因此权柄在握,且理直气壮,不复往昔贵族之虚名。
昔日贵族,多以虚名自居,而今朝中,人人皆能施展才干,实为朝政之幸。
虽身疲体倦,然心之所安,更觉宽慰,敢言一句:本官对大商有贡献。
且诸多事务皆能自主决断,至多与商容、比干商议,无需直面帝辛。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与帝辛直接交接,自可免于触怒帝辛。
群臣领略了三省六部制之利,自是不愿重返旧制。
连微子、箕子、微子启、微子衍等皇亲国戚亦纷纷上疏,力谏阻止。
鄂崇禹面露惊愕之色,心中暗想,这些人莫非都失了心智。
“鄂伯,昨日之言,恐怕非虚,宫中确有妖魅作祟,满朝文武,皆被其迷惑。”姬昌低声对鄂崇禹道。
姜恒楚闻之,亦颔首附和,其心之所系,乃妲己也。
若其女姜王后后位不保,大商江山便无姜家立足之地,甚至恐遭妲己毒手。
是以,此刻他心中所忧,非大商朝堂之安危,而是自家存亡。
姜恒楚迈步上前,恭声进言:“臣闻一月前有道高士入朝歌,欲除妖魅,不知可有此事?”
帝辛闻姜恒楚之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饶有兴趣地回应道:“确有此事。”
姜恒楚又问:“敢问大王,那妖魅,是否已除?”
帝辛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缓缓道:“云中子那厮言之凿凿,声称妖魅得知他前来,便逃往女娲宫寻求庇护。他随后追至女娲宫,欲除妖魅,然而此事便再无下文。”
姜恒楚神色凝重,上前一步,恭声进言:“臣观大王气色,似是精气耗损,面色苍白,双目无神,此乃精力不济之兆。臣疑妖魅尚潜藏宫中,暗中作祟。恳请大王明察秋毫,速速查明妖魅所在,斩草除根,以保皇宫安宁。”
他深知女儿素来端庄,且据他所知,姜王后已被禁足于昭仪宫,因此他坚信,帝辛放纵淫乐之事,与姜王后绝无瓜葛。
他心中暗想,若能彻底清洗后宫妃子,以泄心头之恨,那便是最好不过。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皆露出异样之色,他们心中皆知,帝辛此次于酒池肉林之中纵情声色,实有姜王后之参与。
虎毒尚且不食子,姜恒楚竟能如此狠心!
帝辛眉眼含笑,语带戏谑地问道:“姜伯,当真要斩除后宫妖魅?”
姜恒楚跪地,神色激昂,慷慨陈词:“臣为大商计,为大王计。臣愿死谏,请大王斩后宫妖魅。”
言辞间,尽显忠臣之态。
帝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沉声吩咐道:“来人,传梓潼入殿。”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